第156章 复杂

当天下午，苏晚晴让老李把车开到南城货运站。

这里是个体司机聚集的地方，卡车排成一排排，司机们或蹲在路边抽烟，或围着小方桌打牌，空气中混着柴油味和烟草味，喧嚣又鲜活。

苏晚晴裹紧羽绒服，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护住冻得发红的脸颊，踩着泥泞的地面挨个问：“师傅，您跑北城线吗？我有批手工绣品和陶瓷要运，能帮忙送到北城港吗？”

大多数司机听到“外贸货”都摆了摆手：“外贸货？那可不敢接，听说清关麻烦得很，万一被扣了，我们连本钱都得赔进去。”

还有人打量着她隆起的小腹，劝道：“姑娘，你怀着孕呢，这么冷的天还跑货运站，多危险啊，让家里男人来呗。”

苏晚晴笑着道谢，继续往下问。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头发，冰凉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老李看着心疼，递过保温杯：“苏小姐，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要不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没事，再等等。”苏晚晴接过保温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身体暖了些：“离展会没几天了，必须尽快定下……”

她蹲在一辆挂着“南城—北城”牌照的卡车旁，看着雨帘发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姑娘，你那批货有多少？要什么时候送到？”

苏晚晴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军绿色旧大衣的男人，约莫四十岁，脸上刻着风霜，手里夹着半截烟，正盯着她手里的货物清单。

旁人都叫他周师傅，跑南城线五年了。

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周师傅见她实在执着，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周师傅，我有两百件绣品和五百件陶瓷，得在五天内送到北城港，运费好商量，我还可以全程跟车监督，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

苏晚晴连忙站起来，把清单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您放心，货物都是包装好的，绣品用了防震泡沫，陶瓷也垫了软布，不会轻易损坏。而且清关的事不用您管，我四姐在南城外贸公司，会提前做好准备。”

周师傅接过清单，眯着眼看了看，又抬头打量苏晚晴：“你这怀着孕还跑货运站，也是个能吃苦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北城线最近查得严，而且你这是外贸货，万一遇到点麻烦，我可帮不上什么大忙。运费的话，比平时多五成，你能接受吗？”

“能！”苏晚晴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您能按时送到，运费我现在就可以付一半定金。”

周师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又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行，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后天一早我来接货，你把地址给我，到时候咱们签个简单的协议。”

苏晚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又想起自己怀着孕，连忙稳住身子，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地址：“周师傅，这是我家的地址，后天一早八点，我在门口等您。”

等跟周师傅敲定好细节，天已经黑透了。

苏晚晴坐回车里，才发现自己的裤脚和鞋子都沾满了泥，手脚也冻得发麻。

老李发动车子，心疼地说：“苏小姐，您今天可遭罪了，回去赶紧泡个热水澡，别冻感冒了。”

苏晚晴笑着点头。

冬月的风裹着细碎雪粒，敲在陈家别墅的落地窗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痕。

客厅里燃着温暖的壁炉，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

只余水晶吊灯折射出的暖光，落在陈素馨精心打理的卷发上，泛着柔和的栗色光泽。

她正斜倚在真皮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精致却带着几分冷意的眉眼。

身上那件驼色羊绒大衣衬得她肩颈线条愈发优美，领口露出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珠子都圆润饱满，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那是去年她在伦敦留学时，父亲托人从拍卖行拍下的古董货。

“小姐，事情办妥了。”佣人李妈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红茶，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讨好。

“南城那几家国营物流公司，我都托人打过招呼了，他们说就算赔违约金，也绝不会接苏小姐那批外贸货。听说苏小姐今天挺着肚子跑了一下午货运站，淋了雨，裤脚都沾满了泥，看样子是急得没办法了。”

陈素馨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烟蒂在水晶烟灰缸里轻轻磕了磕，落下细碎的灰烬。

她抬眼看向张妈，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随着眼波流转，添了几分魅惑，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倨傲：“急有什么用？她一个渔村出来的丫头，以为嫁进陆家就能一步登天，真当外贸生意是过家家？没有靠谱的物流，她那批货就算做得再好，也只能烂在手里。”

陈素馨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玻璃：“陆砚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以前在大院里，他可是连看都不会多看这种没背景、没见识的女人一眼。”

李妈连忙附和：“就是！小姐您才是跟陆首长门当户对的，您留过学，会说流利的英语，还懂外贸行情，哪是那个苏小姐能比的？要我说，陆首长肯定是被她骗了。”

陈素馨没接话，只是将没抽完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她从衣帽间拿出一个米白色的鳄鱼皮手包，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大衣领口，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走，去陆家看看。顺便让我见识见识，这位苏小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陆砚对她这么上心。”

车子驶进陆家别墅所在的别墅区时，雪已经停了。

苏晚晴刚泡完热水澡，正穿着宽松的米白色针织裙，靠在客厅沙发上翻看外贸展会的资料，膝盖上盖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毯。

小黑趴在她脚边，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裤腿，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少夫人，陈小姐来了。”张妈推门进来，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晚晴正疑惑，抬起头，就看到打扮妖艳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姿曼妙，笑容得体，十分熟稔。

她身上那件驼色大衣一看就价值不菲，与客厅里的欧式装修相得益彰。

“这位就是苏小姐吧？”陈素馨漫步进门，率先开口，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她主动伸出手，指尖涂着淡雅的裸粉色指甲油，“我是陈素馨，跟陆砚是在大院里一起长大的，以前常来陆家玩。早就听说陆砚娶了位漂亮的太太，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晚晴放下资料，起身与她轻轻握了握手，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光滑，显然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结果。

苏晚晴脸上换上礼貌的笑：“陈小姐客气了，请坐。张妈，给陈小姐倒杯热牛奶。”

陈素馨在沙发上坐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客厅，却在看到苏晚晴放在茶几上的外贸资料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接过张妈递来的热牛奶，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语气带着几分自然的熟稔：“陆阿姨呢？我带了她最喜欢的进口巧克力，是我上次从伦敦带回来的，那边的巧克力比国内的要醇厚很多。”

话音刚落，收到佣人消息的孟秋，从楼上走下来。

看到陈素馨，孟秋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笑容：“素馨来了？快坐，这么冷的天还跑过来，路上没冻着吧？”

看到好友的女儿，尘封的旧事，像潘多拉的魔盒，被重新打开。

孟秋的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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