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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失望比期望更大


李孜省带兵抵达蓟州镇。

    出兵不过两天,就来到京东第一军事重镇,其行军速度算得上非常快了。

    李孜省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破坏他的行动,且这次他带了庞顷在旁作为参谋,全程负责协同他出兵草原。

    “别说有好事老子没记着你,这次让你随在我左右。”

    李孜省骑在高头大马上,美滋滋地道,“前面就是三屯营,蓟州镇城所在。咱到城内稍事整顿,随后便出喜峰口,挥兵大宁。”

    大明天顺二年,蓟镇总兵胡铺始辟三屯营城,随后镇府便移于此地,设三屯忠义卫,以三百军户屯田而得名。

    庞顷道:“会不会太过着急了?咱在蓟州镇城休整个一两日也好啊!”

    李孜省道:“后方随时都会派人来把我们出兵的计划给叫停,我本来还说不进城,随便找个地方出塞,连巡抚衙门我都不去报到,直接带兵北上呢。”

    “本镇兵马,真的一个都不调?”

    庞顷好奇地问道。

    “对,一个都不用。”

    李孜省道,“有一个留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可能是贼人奸细,不安好心。所以我的目标很简单,直接带兵北上,完成陛下的交托,让来瞻和张家贤侄对我满意,那就够了。”

    “呵呵。”

    庞顷摇头苦笑。

    好似在说,就你牛逼,你这是只打算对皇帝和张家外戚负责,对朝廷那帮文臣完全不管不顾,是吧?

    李孜省抬头看向蓟州镇城门方向,道:“接下来蓟镇总兵官求见,你去应付,等我军再次开拔时,让他们直接派民夫运送粮食,跟上大部队行军就行。”

    “啊?蓟镇会调拨粮草吗?”

    庞顷问道。

    李孜省摆摆手道:“给也行,不给也没啥。我既然是蓟州巡抚,当然在其位谋其政,下达个命令看看下面的将领是否会遵从。

    “好在离京时徽商已给了大批粮食,真没想到,这次出兵,不但陛下和来瞻全力支持,连富甲天下的徽商都站在我这边。”

    “哈哈。”

    庞顷闻言开怀一笑,道,“作为商贾,要报效朝廷,自然想在大军北征时做些什么,这也算是有担当的表现。

    “他们或许更希望驰援张家二公子,奈何人家二公子办事根本无须他人相助,此番给您……既卖了人情,还知道您将来一定会涌泉相报……”

    李孜省皱眉打量过去,问道:“怎么个意思?卖人情给延龄,他就不还?”

    庞顷解释道:“张家二公子帮那些商贾赚了多少银子?在相处中,您以为是张家占了便宜?敝人看来,那些商贾才是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光是靠银折色之法,加上一个晒盐法,盐场可以敞开供应海盐,他们从中就赚了好几百万两银子,拿出点儿来贡献给朝廷,理所应当。”

    李孜省道:“啊?有那么多吗?”

    “就这还不算开煤矿所得呢。”

    庞顷感慨道,“您这趟回京,大概没出去走动,不知道西山煤矿有多赚钱……现在京师及周边府县全都是卖蜂窝煤的,那东西非常经烧,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京师中谁家不囤积个满库房?”

    李孜省怔了怔神,问道:“蜂窝煤真有那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庞顷道:“你之前长期在南方,自然不清楚个中情况……咱自己府上都囤积不少……”

    “……”

    李孜省眉头皱了皱,一时间无言以对。

    庞顷问道:“您是有什么误会吗?看您,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李孜省摇头叹道:“我本以为,自己得到了比来瞻父子更高的礼遇,通过治理黄河赢得偌大的名声,让那些商贾觉得我是个能吏,跟来瞻一样受到景仰……谁知道……他们就是图谋从我这里获得好处!

    “十有八九是延龄贤侄不稀罕搭理他们,他们才把粮食送到我这里来……唉,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啊!”

    庞顷闻言不由笑了起来,道:“哎呀,我的道爷,您在意这些细枝末叶作甚?送给谁不一样?都是为朝廷效力。”

    “那不一样。”

    李孜省无奈道,“不过也罢,我本就没资格跟来瞻父子相提并论,既然那群商贾愿意把粮食送到军中,我就权且当成,他们是在相助来瞻父子,我跟着沾光享福就是……”

    庞顷道:“那您在纠结什么?”

    “直到别人的门路走不通,才眼巴巴跑来走我的门路……此情此景,你觉得我能不失落吗?”

    李孜省嘴上这么说,但其实看上去并没有多难过。

    此时三屯营城内官将已经得到传报,开始整顿兵马前来欢迎顶头上司,随着城门洞开,一队队骑兵率先冲了出来,在官道两侧列队,然后就是装备长枪和弓弩的步兵列阵,城内外号角铮鸣,鼓乐喧天,旌旗招展。

    看到前方热闹的场景,李孜省开心之余,忍不住问道:“延龄贤侄真的那么会赚钱?”

    “是。”

    庞顷随口应付,“不然您治河的银子从何而来?”

    “我还以为,大部分是来瞻筹集来的,再就是陛下暗中拨款……延龄就算是再会赚钱,也不会赚那么多,谁曾想,那小子能力远超想象。”

    李孜省感慨道,“当初的汪直也是赚钱的一把好手,把内库打理得井井有条,但跟这位小国舅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您这话……”

    庞顷很想问,你说这话合适吗?

    “呵呵。”

    李孜省开怀一笑道,“这要是换到成化朝,有我和梁芳什么事?只要有这小子,陛下完全可以不用在乎文臣的意见,放心地出兵,恐怕西域、乌斯藏、草原以及越北已尽归我大明所有,恢复汉唐荣光……如此一来,朝堂上下全都得围着他一人转……”

    “现在情况不也一样么?”

    庞顷善意地提醒。

    李孜省却摇头:“不一样,大不一样!当今陛下虽信任自己的妻弟,但始终对大臣还是保持了起码得体面,不至于撕破脸。这要是换作先皇时,那真叫一个不管不顾,朝堂上下只允许有一个声音……你想想啊,连我都能把持朝政,况且延龄乎?”

    ……

    ……

    入夜时分。

    紫禁城,乾清宫。

    朱祐樘本想早早回坤宁宫睡觉,毕竟他每天都要上朝,且很早就要参与到朝务中,几乎是每日不辍,所以在夜幕降临后,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心力交瘁,整个人昏昏欲睡,渴望及早解脱这种状况。

    “陛下,刚得到消息。”

    覃昌带着西北最新战报出现在朱祐樘面前,“前方报捷。”

    朱祐樘一怔,随即带着几分期许问道:“是延龄派人来报捷吗?”

    覃昌没想到皇帝会只提自己的妻弟,连忙解释:“乃王越自草原腹地报捷……大军行进到阴山之北,与鞑靼人展开连番大战。捷报上说,斩杀鞑靼人合计两千六百余,加上三千余俘虏……此战歼敌差不多近六千,实乃惊世大捷。”

    “哦。”

    朱祐樘并没有显得多欢喜,微微点了点头,道,“王越名声在外,果然有两把刷子……现在他还领兵继续与鞑靼人作战吗?”

    “退兵了。”

    覃昌道,“王越提请大军回撤至延绥镇,说是军中粮草辎重消耗严重……加上全军出征月余,人疲马乏,鞑靼人又只以游骑与我军周旋,避免任何正面交锋的机会,故一时间不能决出胜负。

    “天寒地冻加上人生地不熟,兵马只能先退回来……”

    朱祐樘皱了皱眉:“阴山南北自古以来都是华夏疆域,军中有着详细舆图,每座高山每个湖泊皆有清晰的定位,王越作为知兵的名将,岂能因不通地理而轻言退兵?这理由太过牵强。”

    覃昌道:“主要还是……粮草跟不上吧。因为今年延绥镇的军屯,本就因干旱等原因导致秋粮歉收,朝廷也没有调拨更多钱粮,再加上王越领兵出征,很是仓促,并没有准备足够的粮草。”

    “叫他稳守的时候他选择出击,现在又未经请示便擅自退兵,怎么能把军机大事当做儿戏呢?”

    朱祐樘显得很不满意,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喝斥,“王越离京前我就嘱咐过他,要为延龄出击创造战机,他这么退了,让延龄接下来怎么办?”

    覃昌闻言心里一动,赶忙问道:“陛下,之前西北报上来,说是大同有一路人马,已出塞往威宁海去了?”

    “就是延龄啊。”朱祐樘黑着脸道,“延龄带的人虽不多,但都是这两年训练出的精锐,装备的也是最新的火器。如果西线王越退兵,那鞑靼人不就把所有注意力放到东线来了?届时延龄就要遭遇四面夹击的境况。”

    覃昌心说,只带了两三千人进草原,还指望不被夹击?

    王越再怎么自负,好歹也带了两万大军去到草原,虽然其中作战兵员大概也就一万出头,但光靠人数就足以给鞑靼人一定压力。

    要是王越也只带两三千人去,怕也得有去无回。

    朱祐樘道:“不管怎么说,王越也算是体现出了自身价值,如果把他的功勋报给朝中人,想来……能让世人瞩目,文臣也都会觉得朕用他并没有用错,应该如此吧?”

    “是的。”

    覃昌改回笑颜,心下暗自琢磨,王越斩杀俘虏鞑靼人近六千,虽然有部分是老弱妇孺,但就这功绩,已经比当初其成名的威宁海之战更壮怀激烈。

    就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真指望一两年之内平定草原?

    听着就像做梦!

    朱祐樘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这消息,岳父知晓吗?”

    “啊!?”

    覃昌微微错愕,都这会儿了,皇帝还加挂他岳父?

    不过想想也是,王越毕竟是经张峦力挺,才被赦免罪行,回朝当差,这次去三边,也是张峦父子力推所致。

    “可能……还不知情吧。”覃昌道。

    “说起来,有些日子没见过岳父了……他最近还好吗?”朱祐樘问道。

    覃昌道:“足不出户,平日很难见到其人,有事得去找,或才会破例见上一面,但行色匆匆,很难说上几句。

    “先前李孜省回京时,曾去拜访过他。”

    朱祐樘笑着道:“岳父还是那疲懒的性子,从来都不想理会朝事……都这样了,别人怎么还在挑他的刺?过分了啊!”

    “是啊。”

    覃昌附和地点头。

    他甚至有些羞惭。

    当初受怀恩挑唆,他跟张峦势不两立,一心要把张峦逐渐膨胀的权力扼杀于摇篮中。

    不过随着他经过宦海沉浮,到西北走了一趟后,覃昌逐渐意识到,人家张峦真不是装模作样。

    张峦在装孙子这件事上,能始终如一,现在成了真孙子。

    话说,这样既能办事,还不想当权臣掌控朝事,也不结党营私的外戚,自古以来上哪儿找去?

    覃昌心想,难怪张家能得到陛下如此倚重,光是这对父子做事的风格,自古以来就未曾听闻过,真就是既让人放心,又能守得住本心的典范。

    朱祐樘道:“去把这消息告知岳父,顺带问问他的意思。”

    “陛下,问什么?”

    覃昌显得很迟钝。

    因为他没想明白,这会儿把战报告知张峦,还要询问意见,能问出个花来?

    朱祐樘沉思良久,最后或许是身体实在撑不住,略微前倾,双手按在桌子上,疲惫至极地道:“朕想知道,王越率军回撤,对延龄出兵有多大的影响!延龄的计划,是让王越在西线撑尽量久的时间,现在……唉……”

    覃昌道:“陛下,如果只是靠这种牵制,可能徒自靡费军饷,毕竟要从三边调运大批粮食物资去草原,实在太过艰难。而目前……三边已筹募不出足够多的钱粮,也没有更多的人手负责调运。因为这种调运……乃人力、物力的巨大负担,沿途消耗要比本身运送到位的数目还要来得大。”

    “是啊,路途遥远,且那段路很不好走,得过荒漠草原,还得跨越黄河。”朱祐樘似乎能理解王越的处境。

    但随即朱祐樘话锋一转,道:“那他为啥不按照计划,晚些日子再出征?或者出征前,为何不多准备一些钱粮?”

    覃昌道:“可能是战机难得,也可能是再也凑不出更多的钱粮,王越便想勉力一搏吧。但也正因为其不听从号令,所以此番封赏,得综合考量,功是功,过是过,绝不能片面宣扬某个方面。”

    “嗯。”

    朱祐樘点头道,“确实要赏罚分明!不过王越退都退了,还能怎么样?明天朝会上,覃大伴你把这事儿跟大臣们讲吧。哦对了,最近老伴身体还好吗?”

    “他……越发糊涂了,谁都不认识。”

    覃昌说到覃吉,脸上满是遗憾。

    自从覃吉从朝中彻底退下去,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老糊涂。

    整个人跟失去魂魄一般,完全就是活着的行尸走肉。

    “朕有些想他了。”

    朱祐樘道,“明天,把他带到宫里来,朕想见见。多赐给他一些钱财……”

    说到这里,朱祐樘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唉,他照顾朕那么多年,本该安享晚年,却未曾想……人生无常,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关,过几天舒心日子。

    “不过,有时候把一切都忘了,也未必便是坏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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