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好久不见了
前往二号村的路上，车厢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红蔻坐在副驾驶位，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不再是那个刚刚重逢时带着喜悦和怀念的战友，周身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破晓专注地开着车，但内心同样不平静。
他几次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那几位面如死灰的猎荒者，又瞥向身旁的红蔻，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打破这僵局的话语。
后座上，雪峰和哈吉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与一号村同样充满生机的景象，但此时却已无心感慨了。
昆杰、杰夫、盖文和高格四人则坐立不安，眼神复杂地在前排的红蔻、破晓与埃隆三人之间来回移动。
车辆终于驶入了二号村的范围。
与一号村相比，这里的建筑布局略有不同。
破晓将车停靠在村中一片空地上，熄灭了引擎。
“到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众人默默地下车。
刚站稳，还不等红蔻指引方向，不远处，几个刚清理完生态产物回到村子的人员闻声好奇的回头看去。
在看清是红蔻后便点头致意。
可当他们的目光与埃隆、雪峰、哈吉等人接触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几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其中一人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埃隆也盯着那几张面孔。
虽然看面孔认不出是谁，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的话。
应该就是当年跟随红鹭，在那场血腥的“清理”中，被他们处理掉的城防军。
红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那几名村民眼中迸发的恨意，看着埃隆几人几乎要崩溃的神情，看着这无声的场面。
一个她不愿相信的真相，终于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埃隆，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埃隆教官……”
“当年我姐姐的事……还有他们……”
“你和雪峰、哈吉……到底做了什么？”
埃隆张了张嘴：“抱歉，红蔻……我们……”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好久不见了，埃隆。”
这声音让埃隆、雪峰、哈吉三人猛地一颤，僵硬地循声望去。
红鹭就站在几步开外，身姿挺拔，一如当年在灯塔时那般。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面色惨白的埃隆三人，最终落在眼眶已然泛红的红蔻身上。
“姐……！”红蔻哽咽的看着姐姐，又猛地指向埃隆他们。
“他们……他们……姐，这到底……”
红鹭迈步走来，她没有立刻回答红蔻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了埃隆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埃隆能清楚地看到红鹭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没有他预想中的滔天怒火，只有平静。
红鹭的视线在埃隆花白的鬓角和雪峰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青肿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候普通的旧识。
“你老了啊，埃隆。”
埃隆低着头，沉默着。
“红……红鹭总司令……我们……”
“这里没有总司令了。”红鹭淡淡地打断旁边的雪峰和哈吉。
“就像灯塔的红蔻和破晓已经远行了一样，过去的职位和身份，在这里没有意义。”
她这句话一出口，雪峰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当年……当年是摩根城主下令！我们只是……只是执行命令！”
哈吉也慌乱地附和：“是，是的！我们没想到……没想到您还能……”
“没想到我还能站在这里？”红鹭的声音依旧平静。
雪峰和哈吉瞬间噤声，冷汗涔涔而下。
她缓缓环视了一圈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眼神复杂的二号村村民们。
那些曾经被她领导，也因她而遭受清算的旧部。
“命令……”红鹭重复着这个词。
埃隆终于无法承受那目光的重量，深深地低下头：“……对不起，红鹭。无论是什么理由……我们都……罪无可赦。”
红蔻站在姐姐身后，听着这些对话，身体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提起姐姐时埃隆他们会是那样的反应，明白了那些城防军眼中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一直敬重的教官、信赖的战友，竟然是造成她姐姐死亡的人！
破晓默默上前，伸手扶住了红蔻。
红鹭看着几乎无法站稳的妹妹，眼中透露着心疼。
她轻轻叹了口气：“破晓，把红蔻先带去我那里。”
破晓立刻点头，揽住红蔻的肩膀，柔声劝道：“红蔻，我们先过去，让……让他们谈谈。”
他小心地引导着被真相击垮的红蔻，转身朝着红鹭住所的方向走去。
红蔻脚步虚浮，几次想回头，却被破晓稳稳地扶着，只能任由自己被他带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目送妹妹离开，红鹭重新将目光投向埃隆三人，以及旁边不知所措的昆杰等人。
“走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跟我来。”
她说完，便转身，径直朝着村中一个相对僻静的方向走去。
埃隆迈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雪峰和哈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恐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埃隆身后。
昆杰、杰夫四人也默默跟上。
周围聚集的村民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一行人的背影，没有人出声阻拦。
破晓扶着精神恍惚的红蔻，走进了红鹭的住所。
令他们有些意外的是，德雷克正坐在屋内，他似乎早已在此等候。
见到二人进来，尤其是看到红蔻那泛红的眼眶和失魂落魄的模样，德雷克立刻站起身。
“红蔻……”他上前一步。
红蔻抬起头，目光聚焦在德雷克脸上。
她挣脱破晓的搀扶，上前紧紧抓住德雷克的手臂。
“德雷克大哥！姐姐她一直瞒着我.埃隆教官他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看着她模样，德雷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红蔻紧绷的手臂。
“灯塔来到这片大陆，在红鹭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先来的会是埃隆。”
他示意红蔻和破晓先坐下，自己则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二号村安宁的景象。
“当年……摩根如果支持红鹭的提议的话，灯塔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德雷克将那段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红鹭本可以在那天夜晚避免死亡，但是森格将你姐姐引入司令部，而埃隆.”
德雷克转过头，看向红蔻。
“红蔻，杀死红鹭的，就是埃隆。”
红蔻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破晓也皱紧了眉头，默默握紧了红蔻冰凉的手。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是埃隆教官……怎么会……”
是埃隆教官教她在地面执行任务，是他在她第一次斩杀噬极兽后，拍着她的肩膀说“做得不错，红蔻”。
是雪峰和哈吉，在她刚进入猎荒者时照顾她……
那些温暖的，被她视为灯塔冰冷规则下难得依靠的过往，此刻全都扭曲、变形，染上了令人作呕的血色。
她一直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她敬仰的教官，她信赖的战友，一边扮演着照顾她和马克的角色，一边手上沾满了她亲姐姐的鲜血！
他们看着她为姐姐的“牺牲”悲痛欲绝，看着她将猎荒者视为新的归宿，看着她一步步成长……
他们是如何能一边扮演着良师益友，一边背负着如此深重的罪孽，在她面前谈笑风生的？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红蔻喉咙深处传出。
她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们……”她泣不成声，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
“我一直……一直那么相信他们……”
红鹭没有将埃隆他们带去审讯室，也没有去什么隐秘的角落。
她径直走向村子边缘一处建筑。
这里远离居住区，门口有归元战士安静地守卫着。
这里是“贮魂处”，一个储存生命源质的地方。
守卫见到红鹭，立即行礼，然后为她开启了大门。
红鹭率先走入，埃隆、雪峰、哈吉等人也跟了进去。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深邃得多。
光线幽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一些灯光提供照明，空气异常冰冷。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格外清晰。
整个空间的核心，是一个占据了大半区域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池子。
而在池子中央，一台结构精密的设备正从池中缓缓升起。
那设备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罐。
罐体晶莹剔透，内部充盈着浓郁的蓝色光晕，里面是被妥善保存的生命源质。
红鹭在池边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那个缓缓升起的水晶罐，她的侧脸在幽蓝的光晕中显得平静而深邃。
“这里是贮魂处。”她的声音在这宽广的空间里响起，没有波澜。
“是回收并保存生命源质的地方。”
红鹭转过身，面对着一众猎荒者，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埃隆身上。
“池中的生命源质，来源主要有几种。”她平静地陈述，“自然老去，自愿将源质贡献出来，为村子的研究尽最后一份力者。”
她的视线扫过雪峰和哈吉苍白的面孔。
“入侵村子并在冲突中死亡者，他们的生命源质都会被回收。”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定格在埃隆脸上。
“以及……”
“当年在灯塔上，那些被清理掉的城防军……还有一部分被波及的无辜民众。”
“红鹭.”埃隆声音干涩，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被红鹭抬手打断。
红鹭没有理会埃隆想要说什么，她重新背过身去，缓缓走向一旁的操作台。
“我一直期望着能再次见到红蔻，可当我得知红蔻在主村的时候我很害怕，我原本以为她是和我一样被清理了。”红鹭轻舒口气，“万幸灯塔来到了这片大陆，来到了这里。”
红鹭按下操作台的程序，池边的源质投射仪渐渐升起。
“埃隆，我还记得那天你说过，你会帮我照顾好红蔻和马克。”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红蔻会出现在地面，为什么她会加入猎荒者！？”
埃隆垂下头，哑口无言。
“如果我得知的情况是，红蔻在城防军，或是在灯塔的其他任何部门，安安稳稳地活着……”她缓缓说道，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轻滑动，“那你我之间，或许也就不必……走到现在这一步。”
她的话音刚落，贮魂处的大门再次无声滑开，四名全副武装的归元战士持枪走了进来。
他们沉默着分散开来，冰冷的枪口虽然没有直接抬起对准埃隆等人，但那肃杀的气氛已经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雪峰和哈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靠背警惕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战士，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昆杰、杰夫等人也紧张起来，肌肉绷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埃隆，依旧低着头，仿佛对周遭的变化毫无所觉。
红鹭终于转过身，她没有看那些归元战士，目光依旧锁定在埃隆身上，那平静的表象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埃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回响，“你承诺过！你在我面前，亲口承诺过！会替我照顾好红蔻和马克！”
她一步步走向埃隆。
“可结果呢？！”
“红蔻成了猎荒者！她每天都在和噬极兽搏命！她无数次在地面生死一线！这就是你承诺的照顾？！”
“我死后，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让她走上最危险的道路？！这就是你对我，对红鹭唯一的交代？！”
埃隆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他能说什么？说这是红蔻自己的选择？说在灯塔，猎荒者虽然危险但却是上民的重要晋升途径？
这些理由，在红鹭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下，都显得可笑。
他辜负了承诺，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不仅亲手杀死了托付者的姐姐，还没能守护好托付的孩子。
“我……”埃隆的喉咙像是被扼住，“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红鹭冷笑一声，“对摩根的命令，你有能力执行。对昔日的战友，你有能力扣动扳机。轮到履行对一个死人的承诺时，你就无能为力了？”
“埃隆，告诉我，看着红蔻叫我姐姐，看着她在你无法理解的地面世界活得比在灯塔更像个人时……”
“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另一条路？”
埃隆在她连珠炮般的质问下，身体晃了晃，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红鹭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埃隆，眼中翻涌的情绪慢慢平息，重新变回那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水池边，源质投射仪已经开始了运转。
“埃隆。”
“被我回收生命源质，总好过死在噬极兽的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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