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二)

他一直以为，或者说是读书人们一直在传播，国库空虚是因为曾祖父、祖父两朝连年征战、大兴土木耗尽了国力，民间也都是这般议论。

直到此刻，这份来自最基层的条陈，才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为他剖开了帝国肌体深处那真正致命的病灶。

它无关君主个人是否英明，也并非简单的“节俭”所能解决，而是根植于这套运行了二百多年，已然僵化腐朽的制度本身。

皇帝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胜，之前的浮躁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凝重与探索的欲望。

“爱卿，这份条陈，可谓字字珠玑，发人深省！这徐同文，是个人才！你所言不虚，我大梁之疾，恐非寻常药石可医啊……”

养心殿内，年轻的皇帝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急切地追问道：“爱卿，既知病根，可有良方？这土地兼并、税赋不公之顽疾，该如何着手？”

李胜心中明镜似的。他作为穿越者，自然知道历史上成功的改革，无论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还是雍正的“摊丁入亩”，核心都是利用中央强权，将税收与土地绑定，简化流程，打击特权，扩大税基。

但这无异于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需要铁腕、军队的支持，以及面对整个官僚和士绅阶层反扑的绝对决心和准备。

此刻，他绝不能自己跳出来充当这“变法”的急先锋。

枪打出头鸟，他一个武将，若急切插手税赋根本，立刻会成为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公敌。

于是，他面露难色，语气恳切地回答道：“陛下，此乃经国之大计，牵一发而动全身。臣一介武夫，于军旅之事或可建言，于此等错综复杂之国策，实不敢妄言。徐同文县令身处地方八年，亲历亲为，所见所感远比臣深刻。其所呈条陈，亦是他多年观察思索之结晶。陛下若欲知其详，探寻解决之道，何不召其入京，亲自问对？由小见大，或能窥得可行之路径。”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现了自己的谦逊，又将徐同文推到了前台。

皇帝朱寿深以为然，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爱卿所言极是！朕这就下旨，召那徐同文火速入京觐见！”

他当即唤来秉笔太监，口述旨意，命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通北县传召。

就在太监领命欲去之时，殿外又有内侍禀报，言东武军总兵刘泽清、淮西总兵官左梦庚联名奏捷，于宋丘城击溃一股流寇，斩首数千，收复失地。

这虽非决定性的巨大胜利，但在河北战事刚平、流寇依旧此起彼伏的当下，也算是一剂不错的强心针。

皇帝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日来被财政问题困扰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

“好！好！虽是疥癣之疾，亦是捷报！传朕旨意，嘉奖刘、左二将及有功将士！”

他兴致勃勃地站起身，对李胜道：“爱卿一路辛苦，先回府好生歇息。明日再入宫，朕与你详细商议京营扩编、操演革新之事。这强军，亦是固国之本！”

“臣，遵旨。”李胜躬身行礼，从容告退。

沿着巍峨宫墙下的青石宫道向外走去，李胜心中思绪纷繁。

皇帝的热情与依赖，改革的艰难，以及周太后那不合常理的沉默，都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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