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东林大佬来京师(二)

“叔叔！”周鸾抢上前几步，激动地行礼。

在他心中，叔叔周临岳不仅是亲人，更是道德文章的楷模，是其精神偶像。

周临岳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属于经学大儒的严肃与温和，扶起周鸾，仔细端详着他，眼中流露出欣慰：“鸾儿，不错，不错！探花及第，直入翰林，未堕我周氏门风，亦未负东林清望！”

他拍了拍周鸾的肩膀，“坐。”

叔侄二人落座，周鸾迫不及待地将今日在牛敦府上受挫之事，带着几分委屈和愤懑说了出来，言语间自然地将牛敦描绘成打压正直、趋炎附势的“小人”。

周临岳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那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用力了些。

待周鸾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沉郁：“牛时斋此人，老夫早已看透。当年我等在野清流，助他扳倒胡克，原指望他能秉持正气，肃清朝纲。岂料他登临首辅之位后，便只顾巩固权位，早已将东林‘家国天下’之初衷抛诸脑后！”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直接道出了此番冒险入京的真正目的：“鸾儿，你可知如今朝廷已是山雨欲来？陛下受那武夫李胜蛊惑，竟欲行‘士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等骇人听闻之策！此策若行，乃是动摇国本，与天下士绅为敌！更是背弃列祖列宗优待士人之国策！”

这新政直接损害了他周家，以及所有类似江南士绅家族的根本利益，那庞大的、无需纳税的田产！

“牛敦等人，身居高位，却慑于陛下兵威，畏首畏尾，已有妥协退让之意！此乃对东林精神的背叛，对天下士绅的背叛！”周临岳的声音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他看向周鸾，“鸾儿，值此危难之际，我辈读圣贤书，受国恩禄，岂能坐视？必须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

周鸾被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语说得热血沸腾，联想到牛敦的嘲讽，更是同仇敌忾，立刻挺直腰板：“叔叔所言极是！我亦觉此事万万不可！只是……我等该如何行事？”

周临岳见侄儿上钩，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他精心筹划的两条计策：

“其一，老夫此番入京，已暗中联络诸多对牛敦不满、或坚守东林初心的在朝、在野同仁。我等需联合上奏，弹劾牛敦‘尸位素餐’、‘逢君之恶’、‘不能匡正君失’，迫其去位！同时，推举钱思退钱公出山，入阁主持大局！钱公素有清望，定能阻挠此恶政！”

钱思退亦是东林元老，但更倾向于维护江南士绅的极端利益。

“其二，鸾儿，你如今是新科探花，翰林清贵，又在同年之中颇有声望。你要暗中联络那些新科进士，将此事利害与他们分说清楚！告诉他们，此新政绝非仅仅关乎朝廷收入，更是要断我等士人之根基！以为国谏言之名，向陛下施压！陛下总要顾及天下士子之心！”

周鸾听着叔叔这环环相扣的计谋，心中先是佩服叔叔的老谋深算，但随即也生出一丝迟疑与担忧。

他毕竟初入官场，深知皇帝如今权威日重，又有李胜这等手握兵权的勋贵支持，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抗，风险极大。

“叔叔，此计虽妙……然陛下心意已决，又有武夫为援，若……若触怒天颜，只怕……”周鸾语气有些犹豫，显露出几分畏首畏尾。

周临岳看着他，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是一副慨然之色，语气带着鼓励与激将：“鸾儿！你身为士林表率，岂能退缩？况且，我等并非谋逆，乃是行使士大夫谏诤之权，堂堂正正！即便一时受挫，亦能青史留名！”

他顿了顿，又放缓语气，带着蛊惑：“此事若成，你便是力挽狂澜的功臣，不仅在士林中声望鹊起，日后钱公入阁，岂能忘了你的功劳？前程不可限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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