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橡皮泥
好痛,浑身都好痛,这里是哪里?
李择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以一整面洁白的天花板,似乎是设计师没考虑周全,顶上有个十字型的房梁压在他的上头。旁边的仪器传来有规律地滴答声,整个空间显得十分地安静压抑。
李择宪想转头,可是却僵硬地无法动弹,像是被装在一个蛹里,内壁湿滑,鼻尖传来很厚重的消毒水和药味。
自己这是怎么了?
李择宪因为昏迷太久变得迟钝的大脑努力回忆着,突然的,他浑身一冷,终于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
车子侧翻后,他被安全带束缚在车上动弹不得,安保带着司机下车,却没有来救自己。无助之际后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令人想要下意识蜷缩紧身子的炙热,再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所以这是被救下来了,那李择明呢?李择明死了吗?稚爱又在哪里,母亲又在哪里?为什么除了刚刚那个浑身包裹得很紧的护士,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努力转动着眼球,四处打量着。
一个检测仪,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医疗仪器和漆黑的玻璃墙。整个病房很大,却没有窗户,尽管装有五恒新风系统,但李择宪还是感觉自己喘不上气,觉得躺着的病床变得更渺小了。
好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没有过多久,很快又有人开门走了进来。总共来了七个人,像刚刚那个护士一样,所有人都用消毒后的防菌服紧紧包裹着自己。
这让李择宪后知后觉发现了异样,但他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些人为什么像是防病毒那样防着他。
主治医生站得最近,他侧头看了一眼仪器上面显示的心率,又俯下身查看李择宪的身体情况,戴着橡胶手套轻轻按了按胳膊,观察着他的反应。
然而李择宪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医生面色凝重,“你说句话。”
直白的命令让李择宪从混沌中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迷茫地张了张嘴,干涩地开口,“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嘶哑异常,像是堵住了不少烟灰在里头,厚重的淤泥堆砌着,听着让人感到不适,想下意识替李择宪清一清嗓子。
他也被吓到了。
但医生却表现得如释重负,“还好,能发声,声带没有彻底受损。”
刚准备给李择宪输注免疫球蛋白,却被他醒来打断的护士继续行动,人墙密不透风包裹着病床上的李择宪。他转动眼球,因为防菌服把医护人员都包裹得很紧,他只能看到医护人员防护镜下露出的眼睛。
里面有不忍、有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司空见惯的平淡。
李择宪忍着嗓子干涩的疼痛第二次询问医生,“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全身都这么痛?”
主治医生皱了皱眉,斟酌着措辞,“您被送来的时候情况很糟糕,我们用双氧水冲洗伤口并及时进行包扎了,但现在皮肤情况不容乐观。重度烧伤的疗程很漫长,您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院方也会全力以赴。”
李择宪愣住了,“重度烧伤?”
“是的,车子的油箱爆炸了。”
原来昨晚那声巨响是油箱爆炸,李择宪呼吸频率快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席卷全身,“镜子,给我镜子!”
医生纠结,见李择宪仍执着地盯着他,无奈摆摆手吩咐一旁的护士。对方点点头,小跑着去拿李择宪想要的镜子。
不一会,一个小巧的手持镜被递了过来,因为李择宪不能抬起手,是护士帮忙举着的。她不知道李择宪这个角度能不能看清楚,所以特意放得很近。
晃动之际,光洁的镜面上冷不丁出现了一个缠满绷带只露出口鼻的人。李择宪眉毛和头发因为烧焦的缘故被剃光了,眼周和唇周斑驳凸起,没了毛孔的痕迹,像暗红色的橡皮泥,上面夹杂着块状的焦痂。
眼皮半坠着,因为烧伤产生赘皮,没了眼睫毛进行修饰,眼型发生变化,变得一大一小。李择宪本来眼白就很少,如今随着睁眼空间受限,一只眼睛像没有眼白,全黑的眼眶看起来很怪异也很惊悚。
这是他?
不是,不是,不是!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怪物!怪物!怪物!
李择宪发出难听的叫喊,耳边传来嗡鸣声,他只觉得顶上的灯光变得越来越亮,靠得越来越近,周围的人脸也逐渐变得扭曲。
有人安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后续做疤痕修复手术就会好很多,您不要灰心。”
但肯定不能恢复如初了……
有人呵斥,“别举着了,镜子快拿走!”
不看就代表事情没有发生吗?
有人鼓励,“您振作起来,李夫人她一直很担心您。刚刚我们让人去传达您醒了的消息,她在往这边赶来了。”
不,别来看我……
“伤口怕感染,这种情况下不能见面。”
“可以打个电话,没事的。”
李择宪崩溃了,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自己不能动弹是因为全身缠满了绷带,里面很湿滑是因为烧伤后皮肤脱落和药膏混合带来的黏腻。
他不是毁容,而是全身皮肤受损了。
也顺势变成了一个“怪物”,让人看一眼会下意识发出尖叫的“怪物”。
陈润珍赶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没擦干的泪痕,比起刚刚待在李择明病房的强装镇定,人似乎更垮了一些,一副经受不住打击的模样。
不知道和李择明具体谈了什么,徐稚爱走上前,“他刚醒没多久,医生还在检查情况。”
陈润珍整个人紧绷着,死死盯着被包围着的李择宪,似乎想穿过人墙确定他的情况。
河东允见状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因为他得去跟李择明汇报一些事情。
过了一会,一个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一部电话,“病人发现自己身体情况后有些应激,不肯配合换药和治疗。李夫人,我想您需要和他聊聊,说些安慰的话,说不定会好很多。”
然而陈润珍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个动作是不敢面对,也是逃避。和前面担忧不已,着急李择宪能否尽早脱离危险的样子相比十分反差,这让徐稚爱和护士都愣了一下。
好在陈润珍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她抬手抹泪,走上前拿过电话,放在耳边,“择宪。”
那头有其余医护人员的声音,但唯独没有李择宪的声音,陈润珍隔着玻璃往里看,突然的,一切都安静了。
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母亲……”
饶是李择宪此时的嗓音和健康时差距甚远,但陈润珍还是认了出来,她眼泪从眼尾滑落,抑制不住自己的哭腔,“是不是很疼?医生给你换药,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母亲,我变得好奇怪……”
“你变得再奇怪,也还是我的儿子啊。”
“不,不一样的。”
电话那头传来饮泣的声音,“李择明还活着,不是吗?您不只有我一个儿子。”
陈润珍一时怔住,不敢说话了。
“母亲,车祸是他害我的,对吗?”
“母亲,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母亲,我浑身好疼,快要死掉的那种疼。但您妥协了,打算放弃我了,是吗?”
“母亲,你为什么不帮我……”
“母亲,我好痛苦……”
她猛地惊醒,电话那头的李择宪还在追问,“他还活着,是不是?”
原来后面的质问都是错觉,陈润珍浑身冒冷汗,她擦了擦额头,不回答刚刚那个命的问题,“择宪,你别想那么多,好好接受治疗最要紧。再怎样人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等痊愈后母亲会给你找最好的整形医院,不会留下痕迹的。”
尽管陈润珍知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再好的医生去做手术都会留疤。只是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刺激到小儿子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她急切地想要安抚好他,避免他变成自己臆想里一副想要轻生的模样。
其实李择宪也清楚恢复如初的概率很低,尽管这样,他仍会抱有希望。毕竟以往他遇到什么问题,母亲都能事事替他解决好,李择宪已经习惯性产生信赖了。
他声音很轻,“真的吗?”
见有效果,陈润珍语气急切起来,“当然是真的,从小到大,母亲答应你做的事情,哪件是食言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李择宪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稚爱在您身边吗?”
陈润珍捂住电话,侧头看了一眼徐稚爱,“在的。”
“我要和她说几句话。”
然而陈润珍却犹豫了,因为想叮嘱徐稚爱一些事情,比如对择宪隐瞒网上的负面视频,毕竟这个时候告诉他没什么用,也只会平添心理负担。
但就这停顿的一会功夫,李择宪又想多了,语气变得惶恐,“她不愿意吗?”
“不是不是,母亲只是想再多跟你说几句,我现在给她。”陈润珍不敢耽搁,把电话塞到徐稚爱的手里,又用眼神警告着。
徐稚爱没受影响,她举起电话放在耳边,往前走了几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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