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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伤痕


房间里,窗外的光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了一道狭长的带着浮尘的光带。

陈墨的眼皮在那光带的撩拨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那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冰冷的铁架床。

而是一盏由彩色琉璃和铜丝拼接而成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土耳其吊灯。

灯没有开,但那些彩色的琉璃,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中,依旧折射出一片迷离而又梦幻的光晕。

陈墨动了一下。

一股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般的感觉,立刻从他的后背传了过来。

那一种痛感混杂着巨痒,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让他那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陈墨想起了一切。

新新戏院的锣鼓声,虞姬那悲怆的舞姿,刺客那冰冷的军刺和松平梅子那张溅满了自己鲜血的、惊恐而又美丽的脸。

他转了转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大,很奢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不会有丝毫声响。

墙边立着一个散发着陈年木香的红木雕花衣柜。

梳妆台上还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法国香水和化妆品。

空气里是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是一种混合了麝香、烟草和某种不知名的冷冽花香的独特的味道。

是松平梅子的味道,这里是她的卧室。

“醒了?”就在这时女人的声音,从他身旁那张奢华的天鹅绒的沙发里响了起来。

陈墨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松平梅子。

松平梅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真丝睡袍领口,松松垮垮地开着,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披在肩上。

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杯子里还加了冰。

“我睡了多久?”陈墨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差不多,两天。”松平梅子回答道。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放在床头柜上的银质的水壶,为自己和陈墨各倒了一杯温水。

陈墨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

那股清凉的甘甜,让他那如同火烧般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你救了我。”陈墨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不。”松平梅子摇了摇头。

她将水杯放回桌上。

然后伸出一根纤细的涂着丹蔻的手指。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陈墨那因为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的嘴唇。

那动作充满了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暧昧和挑逗。

“是我欠你一条命。”

她看着陈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墨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别动。”

松平梅子按住了他的肩膀。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否则伤口会再次裂开。”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而且你的背上……”她似乎在斟酌着词句。“除了这道新的伤口。”

“还有很多旧的。”

她伸出手将盖在陈墨身上的那床,薄薄的丝绸被子缓缓地掀了开来。

露出了陈墨那赤裸着的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的后背上除了那道被三棱军刺捅出来的新伤之外。

还布满了十几道早已愈合了的颜色更深的陈旧的伤疤。

那些伤疤形状各异。

有烧伤留下的,如同地图般褶皱的痕迹。

有爆炸的破片,留下的如同蜈蚣般蜿蜒的凸起。

还有一些细密的如同鞭痕般的条状的疤痕。

这些伤疤像一张无声的地图,记录着陈墨那个被他用谎言,所掩盖了的充满了血与火的过去。

“你的档案上说,”松平梅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在德国柏林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次实验室的意外爆炸,而受过重伤。”

“这些就是那次留下的?”

陈墨的心中猛地一沉,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个“实验室爆炸”的理由,正是组织为陈墨身上的伤,所精心设计的最重要的一环。

而这份档案的蓝本,则是来自那个真正的顾言,在德国时那段荒唐的真实经历。

真正的顾言在德国,因为跟一个化学系的教授争风吃醋,而在夜里偷偷潜入对方的实验室,搞了一场小小的“恶作剧”,结果不小心引燃了酒精灯,造成了一场不小的爆炸,他自己也被烧伤了后背。

而组织上则巧妙地利用这场荒唐的事故,完美地解释了陈墨身上那些无法掩盖的伤疤的来历。

也进一步地坐实了他“顾言的身份”

陈墨看着松平梅子那双,充满了探究的美丽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痛苦、不甘复杂的表情。

“是。”

他的声音很低沉。

“我和我的导师,吵了一架。”

“然后,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半夜一个人跑回了实验室……”

“结果一不小心把加热炉的温度,调高了。”

陈墨苦笑了一下。

“然后……我就带着我那伟大的学术成果和半个实验室一起飞上了天。”

他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愚蠢”行为的自嘲。

松平梅子静静地听着,伸出手那纤细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

轻轻地触摸着,他背上那片因为烧伤而变得,凹凸不平的皮肤。

那动作充满了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疼吗?”她轻声问道。

“忘了。”

陈墨的回答很简洁,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她。

“你呢?”他反问道。“每天都戴着这么重的面具。”

“穿着这么紧的盔甲。”

“假装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你活着累吗?”

松平梅子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一直结了冰的湖面般,平静的眼睛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灵魂的男人,想反驳想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但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陈墨此刻竟有种莫名愧疚,觉得不应该欺骗松平梅子的感情。

但一想起这一路以来的经历,这种愧疚感很快消散了,谁让他们是敌人呢。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一种充满了暧昧和危险的沉默。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像两只受了伤的孤独的野兽,在相互试探着,也在相互舔舐着彼此那看不见的伤口。

许久,松平梅子才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和目光。

她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拉开了那厚重的天鹅绒的窗帘。

午后那灿烂的却又不带丝毫暖意的北平的阳光,瞬间就涌了进来。

将房间里那所有的暧昧和阴影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好好养伤吧。”她背对着陈墨,声音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疏离。

“等你伤好了。我哥哥想见你一面。”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陈墨看着她那孤独的背影,嘴角露出其复杂笑容。

他知道自己那根看不见的钩子。

已经牢牢地钩住了,这条美丽的孤独的大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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