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提问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提问

吴茹文是醒来了的，原先和谢小荷说话凑得近一点，她脸上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只是看得出疲惫的病容，脑子倒还清楚。

谢小荷问问她那里不舒服？她说，哪里都不舒服。

老人嘛，到了年纪都会这样的。

谢小荷容易被带偏，数着手指头，想起来一个不敢相信的事实。

“吴姨，你才四十来岁？”

她没能藏住自己的吃惊，震惊的眼神透出了自己对她真实年纪的不可置信。

吴茹文不是真正的苍老，但她确确实实有那样苍老的精神状态，久而久之，神色都带着苦闷刻薄的气息。

“我看起来像个老到黄土埋半截的老东西，对吧？”

谢小荷觉得湖水把吴姨淹坏了，她居然连这样的玩笑都开的起，也不见得生气了。

从来没有让话掉到地上的话唠谢小荷任由吴茹文含笑看着自己。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二十年时光，我怎么就老成了这样？”

谢小荷愣愣的接了一句：“可能是……我觉得是因为生病了的缘故，好好养病，精神好了，人就年轻起来了。”

吴茹文摇摇头。

谢小荷看她这样，觉得自己把天聊死了，坐立不安地站起来，

“我去洗手给你剥桔子。”

没来得及说不用，女孩弹簧一般蹦了出去。

她人老了，不是傻了，她知道自己这身体没有好的可能了。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见到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人进来，带起一阵风，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淡了些。

吴茹文方才的平静化作乌有，嘴巴往下撇。

“大忙人来了，我以为你赖在江州了呢。”

李善仪站在床尾，看到吴茹文干裂的唇。

明明她离开梨城也不过是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看起来像是放大了一号，仰面躺在蓝白的床铺上，吊瓶的透明管子连接着她的手背。

有些浮肿的脸，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因为落水，被泡浮肿了？

李善仪心里的声音是一道尖细的刺，歹毒的从一路上裹挟着她的担忧里分出道缝隙，扎在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沉重气氛里。

“毕竟你都以死相逼了，我很难不来。”

吴茹文下意识挥动的手臂，好像又要说出什么讨厌的话来，但她那张往日机关枪似的嘴巴张合两下，居然没再发动攻击。

她们之间怎么会是这样的？到了这时，依然存在这样的缝隙，只要她们都还活着，这样面对面的一刻，恨比爱容易说出口。

“善仪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谢小荷慢慢挪了过来，终于以八爪鱼的姿态抱住了她。

李善仪的眼神和吴茹文碰了一下，那双浑浊的眼也许看向她的时候，也想要说什么，但她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候？对视上了，也只是错开，那种属于她们的默契。

不证实彼此的苦处，也不坦诚自己的脆弱。

李善仪别过去，目光落在小荷卷卷的头发上，像一颗毛毛球。

她面对吴茹文坚硬的心，一下子又柔软起来。

“辛苦了，小荷。”

牢牢抱住自己的谢小荷声音很闷，听得出她刚哭得厉害。

她一瞬间有些错愕，留下谢小荷，让她照看吴茹文，其实是自己过于盲目的自信了，她以为梨城够远，那些人不敢把手伸到这里。

她误以为这是安全的，然而吴茹文落了水，谢小荷受了惊吓。

李善仪垂下眼帘，摸摸怀抱里年轻女孩的蓬松的卷发，“我不在，你也做得很好，你真的很棒对吧。”

谢小荷没有松手。

她抱得更紧了些，实实在在的抱住了李善仪，自己才能确定，她回来了。

没有丢下自己，也不是留下她独自面对。

谢小荷吸吸鼻子：“我只是有点害怕，不然我可以做得更好，那个郑……”

“我都知道了。你已经很厉害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来做吧。”似乎是无意的，李善仪打断了她的话，“小荷，你出去等我一会，我有话跟我妈说。”

小荷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但，她们两个之间一下子变成一片死寂。

“江州怎样？”吴茹文问。

李善仪脑海飞快掠过这些日子的种种，嘴角扯了一下，拿了纸杯接水。

“挺好的。”她回。

“哪里好？比梨城好？要不是以为我死了你都不舍得回来吧？”

李善仪的手搭在饮水机上，蓝色的水桶外壳看得见里面咕噜咕噜往上冒的气泡。

房门上嵌着的玻璃小窗往外，看得见对面走廊贴着的牌子：“禁止喧哗。”

水流满了出来，漫过她的手。

“妈，”她后知后觉的拨停，收回那个被泡得软塌塌的水杯，“好多时候，我都在想，你恨我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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