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让思念的声音有了形状
新的一天,
方力溯带着全新的感悟,再次踏进外公家的小院。
袁山南又一次领着他来到后院,
指着那些阴干好的素坯,细细讲解曜变盏的工艺。
方力溯的目光,却越过这几件精致的坯体,
落在了角落的木架上,
那里也放着几个素坯,但器型不够周正,
方力溯拿起其中一个,
在拉坯时留下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指痕的素坯,道:
“外公,要不我们试试用这些。”
山南愣住了,眉头微蹙:“为什么?
坯子是根基,根基不稳,再好的釉色也白搭。”
方力溯用手指轻轻感受着,那道指痕的起伏,
抬起头迎上外公不解的目光:
“我们要烧的,不是一件放在博物馆玻璃柜里的艺术品,
而是一个,能装下你和外婆所有记忆的容器,
这些记忆里,不可能只有完美,
一定有笨拙,有意外。”
袁山南若有所思,
方力溯接着说道:“用这个坯子烧出来的盏,
或许在行家眼里有瑕疵,
但对你而言,这道痕就是你手艺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把它和外婆放在一起,才是最真实的陪伴。”
袁山南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方力溯手中的次品,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
刚刚那番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他对极致技术的执念,
自己烧了一辈子的窑,
今天仿佛才看清,陶器中最朴素的真情。
沉默了很久,
袁山南才缓缓伸出手,
极其郑重地从方力溯手中,
接过了那只带着刮痕的碗坯,
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那道痕迹,
仿佛在触摸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年轻时自己的手艺还很生涩,这样笨拙的痕迹很常见,
是小溯的外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她从不嫌弃,反而总是笑着说:
“挺好,这样就算混在一百个碗里,
我也能一眼认出哪个是你做的。”
想到这,袁山南点点头,坚定地应道:
“好...小溯,你说得对,
外公听你的,咱们就用它。”
...
选定了承载着印记的坯体后,
方力溯把目光,投向门前那棵正当花期的杏树。
袁山南上前轻抚着,树下的那块石板:
“你外婆最喜欢我种的这棵树了,
每年开花,她都要在这里坐好久哩。”
方力溯点点头:“那么外公,我们能不能让做出来的盏,
带上一点你们共同的念想。”
袁山南不解地看向方力溯,
方力溯捡起落在石板上的杏花,接着道:
“这棵树、这些花,几乎已经成了外婆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把花烘干研成细粉,然后混进釉料里呢?”
袁山南惊奇地睁大眼睛,
听方力溯继续说道:
“这样一来,当这盏烧成的时候,
杏花粉就会成为釉色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里面,
它,也承载了你们俩的生命痕迹。”
袁山南又一次愣住了神,
将花草融入矿物釉料?
这个想法完全超出了,他作为传统匠人的认知范畴,
那甚至可能会毁了整个釉面啊...
...
他看着杏树沉思许久,
闻着淡淡的杏花香,心里一阵感触,
既然技术上的完美,已经被放下,
那为何不敢为了那份思念,再冒一次险呢?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好,小溯,釉色也按你说的办!
我们试试去!”
“稍等外公,我们还有很关键的一步。”
...
方力溯在画架上,铺了张空白的宣纸,
又让袁山南拿来那只古朴的陶笛。
方力溯说道:“吹一首曲子,
就吹你心里想着外婆时,吹的那一段。”
他拿出一支铅笔,接着道:
“我想把你这段思念,原原本本地留下来。”
“留下来?”袁山南不理解:“是记谱子吗?”
“不,普通的谱子,只能记下音高和节奏,
但你吹奏时气息的流动,那些细微的颤抖,
还有藏在音符里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将笔尖悬在纸上:
“外公你只管吹,就像外婆在听一样,
而我会把这一切,用波谱的方式记录下来,
一起刻进盏里!”
...
袁山南大受触动,
他将陶笛凑到唇边,
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老伴的身影,
酝酿许久,笛声才响起。
与此同时,方力溯的笔也动了,
外公吹的依旧是那首《故乡的原风景》,
方力溯不需要看陶笛的指法,
而是凭借<绝对音感>,
捕捉到了每一个音符,最精确的频率,
又以[乐坛天王]的底蕴,让他洞悉了每一个乐句的情感起伏,
他的铅笔在纸面上飞速移动,
留下的不是五线谱音符,
而是一条连续不断,充满生命力的曲线。
...
这条线,因为外公深沉的呼吸,而平滑悠长,
时而因为指尖的按压,而微微波动,
在某个高音转折处,线条出现了一丝颤抖,
那是他心底翻涌的,无法控制的思念...
...
一曲终了,方力溯也停下了笔,
接下来,他让外公把这些蜿蜒的曲线,
用游丝描的方式刻在茶盏上,
他,让外公思念的声音有了形状。
...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才是最大的挑战,
其中最难的要数杏花粉入釉,
但在循环里,方力溯最不缺的就是尝试的机会,
他要在这不完美的坯体上,为外公摸索出最佳的方案,
等出循环后,把技术教给外公,
再由外公亲手完成,他和外婆的“家”。
...
方力溯打起精神,
第一次尝试在釉里加入杏花粉,
然而过多的有机物,在高温下碳化,
导致釉面出现难看的黑点和气泡,惨不忍睹...
他没有灰心,
立刻在下一个循环开始调整,
他减少了花粉的比例,把粉末磨得更细,
确保它们能更均匀地混在釉水中。
虽然效果有所改善,
但杏花的色泽几乎消失殆尽,而且釉面还是不够洁净。
他继续尝试,借鉴了陶瓷颜料制作的思路,
将杏花粉和少量的高岭土混合,进行低温煅烧,
尽可能去除有机物,同时固定发色。
这一次,黑点几乎消失了,
可融入的色彩却显得呆板,
与曜变釉瑰丽的底色格格不入...
春饼就这么蹲在墙头,看着这个执着的两脚兽,
一遍遍地试错到深夜...
...
...
又是一个新的早晨,
方力溯再次说服袁山南,
选定了那只带有独特手痕的坯体。
他用上了改良过无数版的,融入杏花粉的釉水。
而袁山南手艺沉稳,
用游丝描让那条“思念的线”,和胚体完美地贴合,
如同生命本身的脉络。
最后,他把这件作品小心翼翼地送入窑膛,
...
这一次的烧制,
方力溯刻意在窑温达到顶峰,
釉水处于将凝未凝的微妙时刻,
稍稍改变了窑内的通风,引入了一丝不可预测的变量。
他追求的,不是晶体绝对规整的稳定,
而是在可控范围内,激发一次创造性的“爆发”。
...
下半夜,窑门缓缓开启,
窑膛深处的景象让二人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只盏的釉色深邃如夜空,
但在那深色之中,
均匀地分布着细密的、米白色的杏花印记,
如同星辰诞生前的原始星云。
在这片星云之中,
几处最大的曜变斑核周围,
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而和谐的七彩光晕,
那光彩不像之前那般冷艳逼人,
而是在流转中,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润与活力。
最奇妙的是,在盏壁的一侧,
一道流畅蜿蜒,带着微妙起伏的七彩线条清晰可见。
它没有被耀眼的斑核淹没,反而像一条贯穿星空的银河,
将所有璀璨的斑核巧妙地串联在一起,
赋予了整个画面,一种无法言喻的韵律感和生命感。
袁山南那道笨拙的手痕,在釉下若隐若现,
非但没有破坏整体,
反而成了这片星空下,一个坚实而温暖的依托。
“外公,我们...成功了!”
方力溯激动地转过头,
这时候他才发现,外公笑了,
泪水,也悄然划过了他那满是皱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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