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士之耽兮
第一百七十四章 士之耽兮
陆羡蝉伸出手去掰他的手。
可全然无法反抗一分一毫,不由自主的感觉搅得她心绪难安,目光骤然一冷,“放开我!”
他动也不动一下,看她这般竭尽全力地要逃开,揣度他一切的真心……难道要任她一直躲下去吗?
一瞬间,心中翻涌过一丝戾气,连带着额头也隐隐作痛。
“我做什么你都不信,那必是你我相处时日不够多的缘故。”
谢翎看着女郎由于急促呼吸而起伏的柔嫩胸口,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幼细血管,连跳动都那么孱弱。他想温柔的亲吻那根小小的血管,又想狠狠的咬出血来。
他看了一会,解下腰间玉佩去叩击桌子。
一直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流火走出来,一锭银子打发了茶馆老板。
“请乐阳县主去公主府上……小住这几日。”
“你要拘禁我?”
陆羡蝉不可置信地抬头。
连流火都是一愣:“公子,陆娘子还未出阁,恐怕有碍她的名声……”
“请人告知陛下,三月三正是婚娶的吉日。”
谢翎身形颀长高壮,拦在陆羡蝉面前犹如铜墙铁壁,平缓的语调冰冷地宣布:“我欲将婚期定在那日。”
话音一落,陆羡蝉发疯似地用力一挣,手肘击在茶案上,竹制的茶案骤然摇晃起来。
那摆在案边的鱼龙灯也摇摇欲坠。
“你疯了是吗?我陪你疯。”
趁他接灯那瞬,陆羡蝉身子一旋,轻轻巧巧踩在茶馆栏杆上,“汴河直通朱雀门外,你猜我能不能游到那里。”
陆羡蝉解开腰间面具的系绳,将青面獠牙的恶鬼重新覆在自己脸上,作势就要扑进冰冷河水里。
谢翎看着她毅然的神情,碎瓷碎片落在眸底,仿佛刀光剑影在他眼底反复切割。
她是个如此柔软,又如此狠心的女郎。
河边的寒水太冷,吹过发热的头脑,也吹进他心底,胸压住了膛里一片火灼似的痛。
眉尖发蹙,神色陡然安静。
“陆娘子,你不要冲动!”
流火生怕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上前一步,语气凝沉,“这不是公子的本意!自从您上次离开后,公子的梦魇越发频繁。您是不想见人,可公子他才是真的病……”
“别动!”
谢翎少见地断了流火,抬眸注视着陆羡蝉,“下来,我不动你。”
汴河或许不深,但在夜色里漆黑一片,陆羡蝉手指死死抠住廊柱,目光警惕地在他与河流之间逡巡。
谢翎手背绷得死紧,虚虚去拉她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起来。
“不要做傻事。”他倏地笑起来,是落寞的,无可奈何的,“近日脾气有些不好,不要怕我。”
见陆羡蝉岿然不动,眼睫如霜,他语气渐渐放柔:“阿蝉,你母亲也曾欺瞒你,你对她可曾失望?”
陆羡蝉微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失望,无非是怕我有朝一日将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我今日向你立誓。若我有害你之意……”
他顿了顿,十分平静地重复了一句,以使她能清晰地听得懂他言下之意:“倘若我往后有半分算计落到你身上,便叫我基业尽毁,身败名裂;魂无所依,永堕无间。”
一字一句,砸在心头。
陆羡蝉呼吸一窒,不知不觉松开了手,顺着栏杆站落在地上。
“我送你回去。”
谢翎终是认命地吞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连带着那尖锐寒冷的痛意,下意识想握住她的手。
“可是谢大人,”陆羡蝉避开些许,提醒道:“两个时辰到了,你该兑现诺言了。我要你——”
“绝无可能。”他嗓子陡然一寒,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冷冷道。
“你要出尔反尔?”
“你背弃承诺在先,就别怪我毁诺。”
他转而拽着女郎的袖子,头也不回,到底放轻了声音:“放开你这件事……抱歉,我做不到。”
他竟然以为自己要跟他解除婚事么?如今圣旨都下了,早就无可回转。
陆羡蝉:“……那只是推迟婚期呢?”
她看不见前面的人是什么神情,过得许久的沉默,才听见传来低沉平静的一声:“好,我可以等到你愿意为止。”
“也算是给我一些时间。阿蝉,你离我太近也太远了,即使做过三个月的陆柒,我也无法明白你到底想要怎样的一个世界。”
陆羡蝉也无法分辨这一刻自己究竟是何等心绪。
穿堂风吹来,一颗冰冷的心反而微微发热。
“那我们慢慢来。”陆羡蝉道:“不必急着完婚。”
“好。”
谢翎又认认真真回了一句,这次他终于回眸了。
众人侧目之下,俯身,于鬼面具上青面獠牙的眉心一吻,“你要遵守你的诺言,你是……不能让我一个人的。”
*
“阿姐跟大哥哥说了一会话,看起来心情都好了不少。”
阿银手里拎着一串小玩意,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陆羡蝉看着手中的鱼龙灯摇摇晃晃——她没让谢翎送他回去,经历刚刚那场激烈的争吵,如今还心有余悸。
以她那刻的决绝,游回去并非只是威胁。
但想慢慢来那句话的确是真心的。其实她本该有很多绝情的话要说,可她今夜似乎又动摇了。
他所作所为也并非十恶不赦,若往后他肯坦诚,若他能如今日这般被她牵住,未必就会糟糕到哪里去。
“当家的,我瞧瞧你那花里胡哨的灯有什么不一样。”
听见阿银兴高采烈地凑过来,陆羡蝉才回过神,递过去。
“啊!这鱼嘴还会动呢,小灵儿你看,里面还有一颗珠子呢,怪不得这么贵!”
阿银碰在手里怕捏碎了,小心顶在头上看,她们正下桥,多日的霜雪凝冰打滑,阿银一个趔趄,一屁股砸在地上。
鱼龙灯磕过桥栏,跌落汴水河里。
阿银“哎哟”了一声,说着就要脱掉外裳跳下去,被陆羡蝉一把拉住了,“水太凉了,别去。”
“那可是两颗金珠子!”
不同于阿银的焦急,陆羡蝉望着越来越远的鱼龙灯,忽也有些说不清的流连不舍:
“看河流走向,这些花灯应汇在下水渠,我明日让人在河流下方找找。”
*
谢翎信步行在河边。
流火紧随其后:“公子,春试我们真的不插手了?齐王也算是皇子,若日后太子与四皇子倒台,他也有所威胁。”
“不急。”
谢翎指尖按了按眉心,的确如流火所言,他最近梦魇的病症越看越多了。
“我不想此刻叫她失望。”
流火不由怔忡。
他隐约觉得公子性格偏执了许多,却未曾想过杀伐果断,算无遗策的公子口中,会出现这样一句话。
陆娘子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她竟然不似其他女郎一样爱慕公子的权势地位,而是害怕。
倏地,公子的脚步一顿。
流火已经在汇报另一件事了:“西南玄教那边教主缠绵病榻,闻晏在我们的帮助下已可与左护法势均力敌……只等老教主一死,就能通过闻晏掌握玄教。”
谢翎却似什么都没听到,目光只随着万千花灯中的一盏随之流转。
鱼龙游转,色彩斑斓。
这样名贵的琉璃灯,纵使灭了烛光,谢翎也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公子?”
话音刚落,眼前已然身影一晃,而后就是“哗啦”一声。
谢七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寒冬河水之中。
初初化了冰,宽袍绶带很快被浸湿,垂垂拉着他往下坠。
他恍若未觉,只立在河央,任川流不息的浮冰花灯从身边流转,任两岸游人惊呼连连。
他低垂着眼帘,捏住了那盏被抛弃的鱼龙灯,指尖被冷水泡得发白。
他的胸腔温度比汴河水还要寒凉。
这盏灯前今夜他所做的一切,陆羡蝉的种种动容,仿佛都成了笑话。
她又在欺骗他。
什么暂时推迟,都是借口。
冷水浸过颈项,他高高举起那盏鱼龙灯,仔细观摩。
鱼嘴张张合合,似乎在无情地嘲讽他的自作多情,斑斓暗淡的光照拂在脸上,也有了几分诡谲冷酷。
……先是灯,下面就该是他了。一步步地解除婚约,划清界限,甚至离开长安。
想到她可能会再一次不见,那一瞬的心脏灼热滚烫,如烈火燎原。
他抬手捂住唇,眼前竟然阵阵发黑,摊开手,刺目的颜色顺着手掌纹路流下汴河。
耳边唯有流火焦急的呼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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