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饮鸩止渴
叶府的宅院,在临渊城中算得上气派,但此刻却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门口的石狮子布满了灰尘,朱漆大门也有些斑驳。
雪倾与谢无咎没有走正门,身形一晃,便越过高墙,落在了院内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上。
刚一站稳,书房的方向,便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还知道回来!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叶家,把整个临渊城都害死才甘心!”
一个中年男人愤怒的咆哮声,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
“我害死他们?爹!你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叶皎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我只是想为那些无辜的孩子讨几味药!他们也是临渊城的子民!他们就活该等死吗?”
“药?什么药?”男人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城里的清蕴草、凝血花,那是留着给谁用的,你心里不清楚吗?那是献给‘上使’,换我们一城安宁的贡品!你动了那些药,下个月的份额拿什么去补?拿你的命,还是拿我的命?”
“安宁?”叶皎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每月献上十名修士,外加足够装备一个百人修士队的丹药法器!这就是你所谓的安宁?这不叫安宁,这叫苟延残喘!这叫饮鸩止渴!”
“那你说该怎么办!”男人逼近一步,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打开城门,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呢?全城几十万百姓,都跟着我们一起被炼成没有神智的秽傀吗?”
叶皎皎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爹,我们守着这么大一座城,城里还有上千名修士,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归墟教主力都在西境和中原,过来的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我们明明可以一战!”
“一战?”男人冷笑连连,“皎皎,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秽傀有多可怕!你没见过那些宗门是怎么覆灭的,你也没见过曾经人丁兴旺的世家是怎样被追得像条丧家之犬!战?拿什么战?拿我们全城几十万人的性命去填吗?”
“我们与归墟教签下和平协议,是城中几大家族共同的决定!这是保全临渊城唯一的办法!”
“保全?”叶皎皎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用同胞的血肉和骨头去保全吗?我们把那些人送出去,跟把他们亲手杀了有什么区别!爹,我宁愿战死!也绝不像你们一样,跪着活!”
“你……你这个逆女!”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雪倾和谢无咎隐在暗处的花木之后,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谢无咎侧过头,那张蒙着白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唇角逸出的一丝弧度,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和平协议。
原来如此。
这就是临渊城这派诡异繁荣的真相。
用一部分人的生命,去换取另一部分人暂时的安稳。
何等可笑,又何等可悲。
“皎皎。”
许久,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软化了下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
“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爹何尝好受?那些孩子,哪个不是看着长大的?可爹是一城之主,是叶家的家主,我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做事。”
他长叹一声。
“这份协议,是屈辱,但它能让我们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只要我们能熬过这段时间,等到仙门组织起反攻,等到三界局势明朗,我们……”
“别说了!”叶皎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沙哑,“我不想听这些。我只知道,我们今天能为了‘活着’献出十个修士,明天就能献出一百个。等到我们把所有能献出去的都献完了,你觉得那些‘上使’会放过我们吗?”
“他们只会像敲骨吸髓一样,把我们这座城,吃干抹净!”
“够了!”中年男人似乎被戳中了痛处,再次暴怒起来,“你懂什么!这是城中所有长老共同的决议!由不得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来人!”
门外立刻走进两名护卫。
“从今日起,大小姐不准踏出清风苑半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叶皎皎父亲叶承的声音冷硬如铁。
“爹!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是软禁!”叶皎皎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绝望。
叶承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带下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爹!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叶皎皎的挣扎和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庭院深处。
主厅内,叶承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双手抱着头,苍老的背影在灯火下拉得很长很长。
雪倾收回视线,神色平静,只是那双清澈的瞳孔深处,寒意如冰。
她牵起谢无咎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写了两个字。
“跟上。”
*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整个临渊城浸泡其中。
白日里那份诡异的繁荣与平静,在夜幕下,化作了更加深沉的压抑与死寂。
叶府,一间被从外面锁住的房间内。
四名修为不俗的护卫,如门神般守在院门口,气息沉稳,显然是叶承的心腹。
叶皎皎的房间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她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轮残月,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像。
白日里在药铺的无力,父亲的斥责与软禁,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她想不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教导她丹道精髓,告诫她医者仁心的父亲,为何会变成一个为了苟活,可以坦然牺牲无辜的冷血城主?
那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世家长老,为何会众口一词地赞同这般屈辱的协议?
还有街上那些麻木的行人……他们难道不知道,下一个被献祭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亲人吗?
她觉得孤立无援。
整个临渊城,仿佛只有她一个清醒的人,可她的清醒,在这巨大的荒谬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自量力。
就在她心如死灰之际,一道微不可查的风声,在房间内响起。
叶皎皎猛地回神,身体瞬间紧绷,反手便抄起了桌上的茶杯,厉声喝道:“谁!”
莫非是归墟教的人?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的角落里,两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月白长裙,身姿纤秾合度,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庞依旧清丽得让人心惊。
在她身后,是一名蒙着眼的白衣男子,身形挺拔,气质温润,静静地立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叶皎皎的瞳孔,在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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