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假钞
安城纬度偏北,冬天里日落很早。
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刮到脸上的寒风都仿佛有了颜色,橙红带金边,染得他的羽绒服毛领红艳艳的。
厂子还繁盛的时候,天南海北跑来谋出路的工人多。
出了汽车站,整条街都是小旅馆和家常饭店,夏天时铁皮卷帘门往上一拉,年底挂了军绿色的厚门帘挡风,客人没几个,门口的价格表密密麻麻。
地上冰水脏污,车辙一道道。
许霁青走过一家川菜馆,在旁边的巷子口拐进去。
里面老早就等了个男人。
毛线帽刀疤脸,避着风哆哆嗦嗦抽一根便宜烟,见他进来,烟头拧在墙上掐了。
许霁青递过去两张粉钞,“东西呢?”
男人从兜里摸出个紫外线小灯,仔仔细细照了照,这才把脚底下踩的手提包拿过来,“不用数,说了十个就是十个。”
窄巷两边是灰墙的矮楼,光线昏暗。
许霁青个子高,口罩掩不住的棱角分明,眼神是种猜不透阅历的沉静。
对面也只是在二手网上暗中发发广告,用灰色渠道赚点小钱。
拿不准他来头,皱着眼又补了句,“咱这是正规练功券,打了标的,干不了你想干的事。”
许霁青嘴角一撇。
拉开手提袋拉链往里看了眼,整整齐齐十捆,经不起细看,但摞在一块很能唬人。
他没再说什么,把东西倒进双肩包里,转头走了。
安城是座靠旧工业发展起来的老城,主城区不大,许霁青在这座城镇生活了快十七年,对每条街每棵树都很熟。
从小上过的那些学校,被许文耀支使去买彩票买烟的那几家铺子,许皎皎被扇了耳光的那家地下赌场,他闭着眼都能摸过去。
刀具和凶器不能带。
买了就会留痕,一旦将来被警察追踪到,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立场会在根本上被扭向不利的一方。
火车倒汽车,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里,他没吃过一口东西。
许霁青找了家小商店,买了包压缩饼干,在路边就着水咽了,伸手打了个摩的。
这两年厂区衰败,能外出务工的年轻人早就走了,留下的大多是靠退休金过活的老年人,家属院门口有些萧索,电话亭锈迹斑驳。
到楼下时不太到五点,许霁青抬头看了眼四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天还没黑透,看不出开没开灯,但窗帘拉着。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上楼。
门上了锁。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没开。
拧完第二圈,他还没推门,里面就有人把门打开了。
日落时分,拉了窗帘的室内很暗,就在许霁青的眼睛还在适应光线的瞬间,一阵突兀的电流噼啪声突然响起在耳边。
下一秒,他头上被什么金属棍状物重重一击。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心跳停跳的痉挛感猛然袭来,许霁青眼前一黑。
他下意识地向侧边扶,还未站稳,伸出去的那只手又被更凶狠的力道砸中。
这次不疼了,只剩下接近休克的晕眩。
世界天旋地转,断片似地掉了两帧。
许霁青膝盖重重砸在门槛上,径直向前倒下。
小城镇的管控处处是漏洞。
他能一天之内搞得到“合法假钞”,许文耀就能不知道从哪弄来警用电棍。
小时候他挨过不计其数的打骂,但还没试过这一种——
电流是种很诡异的东西。
致痛,又能麻痹疼痛。
被击中的部位毫无感觉,许霁青意识空白,如一袋沉重货物般被许文耀拖进家门。
凌晨那通电话后,许文耀像是没再喝什么酒,手脚轻快而愉悦。
他嘴里吹着春晚序曲的哨音,跟哄年幼的孩子吃饭一样,把他架到椅子上,用胶皮电线捆好,打了个死结。
餐厅的灯一瞬被拍亮。
旧灯泡光线昏暗发黄,但乍亮还是很刺眼,痛感开始复苏,许霁青意识回笼,眼睛微眯着睁开。
许文耀坐在他对面。
应该是回来有一会了,看得出特地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了件鸡心领的毛衣,甚至还系了领带。
桌上摆了花生米、炸带鱼、看不出馅儿的饺子和酱肘子,没再装盘,就放在门口小饭店的盒子里,底下垫着塑料袋。
“我儿子醒了?”许文耀给他也倒了杯白酒,往面前一推,很温和的模样。
“你呢,就是不听话,小时候不听话,大了更不听话。”
“你爹没本事,好不容易一块过个年还是我求来的,爸爸舍不得你啊,怕你坐一坐就为了什么破事跑了,想跟你好好坐下说说话。”
许霁青没说话。
他试着动了动手腕,电线深深勒进皮肉,绑法很专业。
甚至还专门把他的右手腕拧了一下,痛得钻心。
没人交暖气费。
汗刚从额角渗出来,就被窗玻璃漏进来的寒风揩干了,簌簌的冷。
许文耀却像是浑然不觉,“是不是以为我得晚你一步,准备在家等我?”
“我怎么能让好儿子等我啊,”他眯着眼咂了口白酒,花生米嚼得嘎嘣响,“忘了你爹在老家是什么人了?”
“你爹在安城是这个。”许文耀比了个大拇指。
“从火车站一下车,就有弟兄抢着来接,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话的事。”
“你也随我,在大城市混成人上人了,”他咧嘴,“时代再进步,入赘倒插门也得问过你爹的主意啊,你跟那千金大小姐到哪一步了?”
许霁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文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笑着收回视线,“防着我。”
“你攀上了这种金枝,马上就能上好大学前途无量了,还有什么必要防着我?”
许霁青一直没出声。
他也觉得有点没意思,放下筷子,“钱拿来了吗。”
许霁青:“我包里。”
“好儿子。”
许文耀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客厅,把从进门时就没再看过的黑包拎过来。
点钞机插了电,就放在餐厅的小桌上。
许文耀拉开拉链,白纸条捆好的纸钞被取出来,摞高放好,拆开一沓一沓往点钞机里放。
新印刷的硬质纸张锋利,划过机器弹簧条时,风吹树叶似地,响起哗啦啦的动静。
最后一张纸钞落下,“滴滴滴”的尖锐提示音响彻房间。
显示总额的数字屏,从头到尾就没动过一下。
始终是一个“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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