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控海贸 开工商
三日的时间眨眼而过,
一件件大事相继结束,
陆府所在的西安门三条巷,数百禁军已经在缓慢撤退,一点点地离开街道。
随着他们离开,一股难言的轻松开始弥漫,
就算是居住在这里的权贵,也抵不住禁军整日守在门前的压迫感。
陆府内,陆云逸恢复得极快,
伤口已尽数结痂,人也能站起来走动。
此刻,他正坐在书房中,
手里拿着应天商行去年的账目仔细查看,
若不是知道他曾遭遇刺杀,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伤者。
这时,脚步声响起,
木静荷端着餐盘走进来,盘上放着一碗参汤。
见到陆云逸聚精会神的模样,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大人,太医不是让您好好卧床休息嘛,您怎么又起来了?”
陆云逸抬起头,笑了笑:
“你不说我不说,太医又怎么会知道?”
木静荷眼中无奈更甚,却也没辙,上前将参汤放在桌上:
“大人,就算不卧床休息,也得把参汤喝了吧?”
“放着吧,一会儿喝。”
陆云逸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文书。
木静荷撇了撇嘴,
这话一出,九成九是不打算喝了。
正当她想开口劝说,陆云逸忽然发问:
“最近有什么拜帖值得注意吗?”
见说到正事,木静荷沉吟片刻,轻声道:
“刑部、户部、吏部的大人都送了拜帖,没说具体事,
但刘大人说.他们好像在打商行份子的主意,大概是见应天商行分红太多,心里眼馋。”
“呵”
陆云逸忽然笑了,淡淡道:
“财帛动人心,这世上还没有不喜欢钱的人。”
“大人就不喜欢。”
“那是我不缺,若是我也整日为一日三餐奔波,怎么会不喜欢钱?”
木静荷笑了:
“以大人的本事,怎么会为一日三餐奔波。”
陆云逸抬起头,认真想了想,而后重重点头:
“说得也是。”
“那把这参汤喝了?”
“不急,一会儿再说。”
木静荷还想继续劝阻,站在门口的巴颂却传声道:
“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陆云逸刚低下的头猛地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快速站起身,伤口牵动的阵痛让他微微皱眉。
一旁的木静荷见状,惊呼出声:
“啊大人小心些,别牵动了伤口!”
“无妨,我去迎接。”
陆云逸快步离开书桌,拿过一旁的衣裳,潇洒一甩便穿在身上,没有半点滞涩!
陆府中门大开!
陆云逸匆匆走出,一眼就见到明黄色的马车缓缓驶来,
还看到一个小脑袋从窗帘后探出来,是朱允熥!
朱允熥见到陆云逸,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出来不停摆动:
“陆大人!”
他的声音已不再稚嫩,多了几分中气。
年过十三,寻常人家的孩子早已开始下地干活,有些地方甚至已在物色亲事,作为宫中的殿下,自然也要成熟得多。
陆云逸也挥了挥手,露出灿烂笑容:
“二殿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朱允熥笑着将脑袋缩回去,看向身旁的父亲,语气惊喜:
“父亲,陆大人没事!”
朱标也对陆云逸这生龙活虎的模样有些震惊,
难道伤势没有那么重?
可等他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陆云逸前胸口渗出的血,
已将浅蓝色长袍染成了深蓝色,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伤好了?”
“回禀太子殿下,还没好,但这点疼痛,臣还能忍受。”
陆云逸笑了笑,目光扫过朱标,
相比于去年相见时,
太子肤色黑了些,皮肤也有些干裂,最大的变化是眼睛,
从原本的深沉威严,变得炯炯有神,像是找回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今日孤来见你,是怕你卧病不起,
早知道你这么生龙活虎,孤就在府中等你上门了。”
朱标摇了摇头,也不见外,径直往府里走。
“殿下,这是因为太医不在,家中没人敢管臣,臣才敢胡乱走动。”
“呵”朱标轻笑一声:
“多活动活动也好,孤的岳父养伤时,总爱打骂大夫,嫌弃大夫不让他乱动。
父皇若是不在,军中也没人敢管他。
那时孤还小,常看见岳父浑身上下绑着麻布,在军营里四处走动。
孤劝过他,他却说到处走走好得快,还能把坏血挤出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朱标一边走,一边看着庭院,面露感慨,
这座宅子他再熟悉不过,当初正是他把宅子赐给蓝玉。
今日重游,见院中装饰大多没换,思绪渐渐飘远。
陆云逸跟在一旁,没有说话,
只对常遇春大将军的生猛多了几分佩服。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正堂。
太子朱标当仁不让坐上首,
二殿下朱允熥坐在他身旁,陆云逸坐在左侧下首。
两个太监拿出自带的茶叶与茶具,慢悠悠地泡茶,
虽看着慢,动作却不拖沓,不多时便端上两杯热茶。
陆云逸见朱允熥直着腰张望,笑道:
“二殿下想喝什么?”
朱允熥眼睛一亮,却又小心翼翼瞥了眼父亲,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用了,陆大人,我不渴。”
陆云逸见状笑了,对一旁侍者吩咐:
“去,给二殿下拿一壶冰红茶。”
朱允熥故作成熟的脸颊瞬间绽开笑容,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不等太子开口,就殷勤道:
“多谢陆大人!”
太子朱标无奈摇头,对太监吩咐:
“带着允熥去府里逛逛,看看有什么新奇物件。”
“是,殿下。”
待太监带着朱允熥离开,
太子才将目光转向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
“京中地价的事,孤听闻了,多亏市易司力挽狂澜,否则京城就要大乱了。”
“殿下过奖了,市易司乃朝廷衙门,
维持商贸稳定、地方安稳,本就是职责所在,下官不敢居功。”
太子摆了摆手:
“这次不一样,若是换旁人执掌市易司,
就算有能力力挽狂澜,也只会把地价恢复到原本水平,
不会像你这般撕破脸皮、真刀真枪地拼,你的胆子,孤很佩服。”
陆云逸坦然一笑:
“殿下,许多人记吃不记打。
若做错事没有代价,不不一次打痛他们,
下次风波再起,他们还会兴风作浪,朝廷又要分精力应对。
与其被贼惦记,不如趁着大乱,把贼寇都斩了。
这一次之后,他们损失惨重,必然不敢再与朝廷阳奉阴违。”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赞同,他也是这般想法,
许多事要么不做,要么干脆做绝,犹犹豫豫只会让敌人看出软弱。
想到这里,朱标抿了口茶润喉,轻声道:
“今日孤来找你,是想商议迁都之事。”
陆云逸脸色一正,挺直腰杆:
“殿下请讲。”
“孤先问你,你是支持迁都的吧?”
“殿下,自两年前起,臣就支持迁都。
只是那时人不在京城,没法与朝臣争辩,所以没什么风头。”
“嗯”
朱标点了点头,沉声道:
“你觉得,西安比北平如何?”
陆云逸神色凛然,面露慎重,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
“殿下,臣斗胆直言,如今甘薯推广之后,西安比北平差远了。”
“理由。”
“殿下,北平乃是故元大都”
“好了,说些孤不知道的。”
朱标抬手打断,继续道:
“左军都督府上的文书,孤看了。
以北平为核心打造商路的想法很好,
而且北平的地理位置特殊,对连接北方、东北大有裨益,比西安更有优势。
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朝廷要安稳,百姓要认大明,最关键的是能吃饱饭。
定都西安,能牢牢掌控关中平原,压下所有地主豪绅。
日后种上甘薯,大明百姓永远不会挨饿。
可若朝廷不在西安,关中这等千里好地,迟早要被大户瓜分。”
陆云逸对于太子的超前的思绪很是佩服,
事实上的确如此,当中央朝廷衰弱时,地方势力就会兴起,
官商勾结横行,只需要几十年就能将这千里好地尽数抓在手里。
顿了顿,他沉声道:
“殿下,朝廷目前绘制鱼鳞黄册进展顺利。
就算朝廷不在西安,臣认为关中平原日后也必将受朝廷掌控。”
见他说得铿锵有力,朱标忽然笑了,
笑容带着几分坦诚,语气却有些空洞:
“始皇帝定下秦律,想让大秦绵延万世,可大秦还不是二世而亡?
他在世时,一切都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可他死后,政令得不到延续,甚至有奸臣篡权、把持朝政。
如今的鱼鳞黄册,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就算全画完了,朝廷知道大明有多少田、多少河、多少人,又能如何?
百年之后,政令自弱。
朝廷若不在关中,地方大户、士绅豪族迟早卷土重来,
到那时,朝廷自顾不暇,又能奈他们何?”
陆云逸沉默了,手掌攥紧茶杯,一言不发。
朱标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继续道:
“在关中,鱼鳞黄册绘制得还算顺利,
可即便如此,仍有地方乡里的豪族与吏目勾结,
丈地缩绳、改头换面。
孤就在西安,他们都敢在城外堂而皇之兼并田亩。
若是孤不在,秦王府也不在,他们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陆云逸再次沉默,
人亡政息从来都是古往今来帝王需忧心的事。
即便事前做再多准备与谋算,
最终结果往往也不尽如人意。
正堂内安静异常,没有一丝声响。
陆云逸眉头紧锁,胸口的疼痛此刻已被他完全抛在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朱允熥欢快的笑声,陆云逸才轻轻开口:
“殿下,自古王朝以农业为重,
但臣觉得,工商亦是天下基石,
若日后朝廷只靠种地,就算人人能吃饱,
其他发展跟不上人心所想,依旧会遍地动乱。
饱暖思淫欲,吃饱之后,人想要的就更多了。
这一点,在北平行都司已有体现,
不少匠人在修路前线赚了钱,
第一时间就去享受以往只敢看,甚至终生没机会试的事,比如去青楼。
吃好喝好、享受够了,
又觉得家里瓦房不好,便埋头苦干换新房子。
大宁城去年仅新修建的房舍就有近千所,还全卖空了。
若是没有甘薯,百姓饥一顿饱一顿,有动乱但好解决,要么弹压,要么让其吃饱,自然安稳。
反倒是吃饱喝足之后,动乱会更频繁,
这种动乱并不是他们会揭竿而起,而是思绪纷飞,这种动乱反而难以解决。
所以,臣以为,
定都关中,固然能解一时之困,
但思想风潮的变化,往往几年就焕然一新。
到那时,朝廷仅凭让百姓吃饱,已满足不了日益高涨的人心。”
朱标没有立刻说话,只低头沉思。
若是换旁人说这话,
他只会当是谬论,甚至觉得对方有私心。
可陆云逸这个年轻人,在北平行都司做的事,已走在所有行省前面,
人人吃饱就算在南直隶都做不到,北平行都司却做到了,
甚至有不少人过上了吃穿住行随心所欲的日子。
这一点,从大宁城在北平采买的物件就能看出,
那里的百姓愈发挑剔,买的东西越来越好,可见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
想了许久,朱标沉声道:
“所以.你觉得该定都北平,靠经商立足?”
陆云逸神情复杂,轻轻点头:
“算是吧,朝廷开设工坊,能让更多人吃饱饭、有钱花。
花钱的人越多,朝廷越有钱,就越能开工坊,这是个正向循环。
而且殿下,北平比西安还有一个极大的优势。”
“什么?”
“离海近。”
陆云逸轻声开口,这话却狠狠扎进朱标心里。
这正是他一直顾虑的事。
想抓种地,就只能去关中,
想抓海贸,就只能留在应天,二者几乎不可兼得。
如今大明大拆大建二十年,花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垄断海贸,
这是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也是不知多少人盯着的生意。
一个瓷盘在南洋诸岛,能换十斤黄金,在大明,只值三文钱。
在大明百姓眼里,瓷器就是泥做的,不值钱,
可在海外之人眼里,却是无价之宝。
一副治风寒的药,在南洋能掏空一个部落小半钱财,
非但没人声讨,还被当仙药
这等钱,不赚才是傻子。
深吸一口气,朱标对迁都之事,第一次露出纠结神色,
一旦国都迁去北方,东南海贸必生乱,
走私、海盗会愈发猖獗,
山高皇帝远,不知多少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朝廷想从中赚钱就难多了。
见他这副模样,陆云逸沉声道:
“殿下,就算北平离东南五千里,
但北平、大宁,甚至高丽都靠海,
要做海贸,总比西安三面环山、常年干旱要好得多。
而且北平与杭州之间有运河,交通便利,本就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太子朱标面色深沉,仔细权衡利弊,
他知道,迁都之事不能只看利弊得失,因为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谋划。
朱标沉声开口:
“朝臣们对北平会更反对,日后草原复兴、兵临城下之类的话,孤听得多了,
迁都北平要面对的阻力,比迁西安大得多。”
陆云逸也凝重起来,在大一统王朝面前,
外敌从不是大问题,就算耗也能把敌人耗死。
但朝臣担心的不是草原复兴,而是国朝衰败,
只有内部问题足够大,草原才有机可乘。
若是往后几百年都有如今这般武功,根本不用担心草原复兴,
稍有苗头,一棒子下去就能打服,但不现实。
“殿下,迁都是一定要迁的,
在南直隶,群狼环伺,朝廷对地方甚至京畿的掌控会越来越弱。
只有去久经战乱、没有豪族盘踞的地方,朝廷才能大展拳脚。”
“孤知道,但想做到,太难了。”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站起身,对朱标躬身一拜:
“殿下,臣斗胆妄言。”
“说。”
“臣刚经历过刺杀,被燧发枪打中的那一刻,
臣心里没有丝毫害怕,只有浓浓的惋惜,
臣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若是就这么死了,一切抱负都成空谈。
这几日臣想明白了,只要人活着,再难的事都有成功的可能,
可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陆云逸面露沉重,直直看着太子朱标,
即便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依旧没有停口:
“臣恳请殿下,严防逆党行大不敬之事,务必保全自身!”
朱标眉头紧锁,狠狠一拍桌子:
“放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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