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生命为何可贵（四）
陈芷看着月黎认真的眼神，神情有一瞬的呆滞，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让其他人都离开。”
月黎看了眼月萧清，见他点头，才笑着说好。
直到月萧清和那位刑部官员离开，陈芷才稍稍放松了些。
“你不会觉得累吗？”
月黎闻言微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不累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因为我不能贪图享乐，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也要对得起自己肩上担负的重任。所以，我并不觉得累。”
陈芷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
“……这样无趣的日子，有什么好的？”
“那你想要过怎样的日子？”
陈芷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索。
月黎就那样看着她，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陈芷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未想过。我给自己定的结局无非就是死亡。人终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会死去。所以，当我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有犹豫过。”
月黎看着面带苦笑的陈芷，温和开口：“那你不妨现在想想？我可以等你想出来。”
“这种事情，那是说想就能想到的。皇太女殿下，若是我们还有缘相见，我也许会告诉你我的答案。而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我所做这一切的原因。”
*
从我出生起，我就知道，我的身份并不光彩。
母亲说我不该是女孩，我该是男孩。
因为是男孩，就被父亲承认，就会被父亲带入府中。
可我偏偏是个女孩。
所以我注定被抛弃。
但我不服。
为什么我注定要被抛弃？为什么我一定要见不得光的活着？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
因为不服，所以我一直在找出路。
我想改变那个情况，想让事情变成自己想要的那般。
可实际上，这难如登天。
因为我的确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做到。
可明明做错事的人并不是我，为什么最后背负一切的人是我？
母亲选择抛弃，父亲根本不承认我，其他孩子们笑我没爹娘。
我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被迫成为被抛弃的孩子。
因为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我被抛弃。
可我依旧不服。
我想要拥有力量，想要证明自己。
所以，我去到了很多地方，只为让自己学习更多东西。
但没人愿意收留我，也没人愿意教我，让我想办法证明自己。
直到……那位大人的出现，他拯救了我。
他教会我掌握自己的力量，教会我如何将那些讨人厌的家伙杀死，我也有能力证明了自己。
所以我出师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了当年抛弃我的母亲。
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母亲匍匐在我脚下哭哭哀求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掌握力量的感觉。
原来，我也可以向母亲证明，我并非毫无价值。
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所以我杀死了母亲。
选择效忠于我的主人。
*
“我杀死的人，都是主人的安排。至于为什么，恕我不知。”
听着陈芷的话，月黎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陈芷，你恨你的父亲母亲？”
“恨？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甘心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皇太女殿下，人没有利用价值，就该被抛弃吗？”
月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静静看着陈芷。
陈芷与她对视着。
良久，她无声笑了笑。
“我居然会问一个未来帝王这种问题。对于帝王来说，没用的人自然没必要留着。”
月黎微微垂下眸，缓缓道：“陈芷，我从不认为人生来是没用的，也不认为没有人一定要抛弃。若是我连想做之事都做不到，那我才是那个没用的人。”
许是没想到月黎会这么回答，陈芷再次愣住。
“……殿下还真是，每次都给我出乎意料的回答。”
月黎朝着她微微一笑，淡然开口：“陈芷，向别人证明固然很重要，但若是那人并不欣赏你，那你就该去去找欣赏你的人。证明，是证明给你自己、给欣赏你的人看的。”
陈芷深深看向月黎，也展露出笑容。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所以，明日见。”
月黎说完就离开了。
陈芷的内心居然因为这句话，升起了一丝期待。
她开始期待明日的到来。
之前，她很少期待第二日。
因为对于她来说，第二日可能会是迎接死亡的日子。
鲜少期待的日子，也不过是能学到了更多东西。
而现在期待第二日，仅仅是因为能够见到那个令她感到无数次惊讶的皇太女。
其实，陈芷想象过无数次那位传说中的皇太女她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骄纵看不起平民百姓的。
毕竟她生来就站在高位，还备受宠爱，最能恃宠而骄。
也许是面带微笑但实际上心思阴暗的笑面虎。
毕竟达官显贵们看着皆是如此。
虚伪的，令人感到厌恶的……
可这位皇太女，却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并不令人感到厌恶。
反而让她感到了舒适和暖意。
她相信，皇太女说出“我会公正做出判断的”那句话时，是真心的。
她真的会那么做。
她甚至害怕她是被人威胁不得不做这种事。
可惜让她失望了。
选择自甘堕落的，是她。
可皇太女没有愤怒询问为什么？
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皇室里居然有这样的存在。
还真是令她感到意外。
月黎出来时，月萧清就站在狱中门口等着她。
他微微侧头看向月黎，见她脸色如常，就知道并没发生什么大事。
“陈芷都说了？”
“嗯，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父皇，你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必须被抛弃吗？”
“那要看你，认为的抛弃是什么？”月萧清说着，抬手揉了揉月黎的发顶，“选拔臣子，我需要能够为百姓带来实质的臣子。可若是百姓，那他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因为我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位子民。”
“若是我做不到，我才是那个无用的帝王。”
听到月萧清最后一句话，月黎没忍住笑了笑。
“父皇，我刚刚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是吗？那只能证明我们的小月安真的很优秀，不愧是月明国未来的皇帝。要好好努力哦，我等着将皇位交给你的那一天。”
“嗯，我定然不会让父皇失望，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两人闲聊着，离开刑部，坐上马车。
月萧清立马收敛笑容，一秒变严肃。
“月安，陈芷所说一五一十告知于我。”
月黎也收敛了笑容，平淡开口：“是，父皇。”
她将陈芷告诉她的全都告诉了月萧清，也将自己跟陈芷的对话告知月萧清。
“……背后居然还有个人，看来这件事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一点啊。虽然之前设想到了，但确定的时候还是感觉不可置信。”
“为何？父皇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月安，有些事情，就算我猜到了，也依旧会惊讶。身为皇帝，注定有太多身不由己，但我不希望你深陷身不由己中，我希望你快乐幸福。”
月萧清说着，抬手揉了揉月黎的脑袋。
月黎自然知道，月萧清为自己扫除了很多困难，只为让自己以后登上皇位时轻松些。
但为了培养自己，很多事情也会让她插手。
毕竟未来的皇帝不能是一无所知的蠢货。
“父皇心里有怀疑人选吗？”
月萧清微微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月安可知我的皇兄月长端？”
“略知一二。”月黎微微拧眉，“难道父皇怀疑是皇叔？”
“皇兄他，早已死在了边疆。但我怀疑他留有子嗣，而他的子嗣会来报复我。因为将皇兄派遣至边疆的人，正是我。”
月黎看着神情略带疲惫的月萧清，抿了抿唇，斟酌开口：“父皇当年为何要那样做？”
月萧清看向眼含担忧地月黎，无声地笑了笑，“是皇兄自请前往边疆的，因为他并不想留在京城。”
“是因为……皇位吗？”
“算是吧，毕竟我坐上这个皇位是得利于皇兄和皇后。皇兄是怕我因为臣子们的猜忌而破坏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所以，他自请前往边疆。可，我不会听信谗言，与他关系破裂。”
“皇叔不信您吗？”
月萧清摇头，“怎会，只是他害怕而已，我们谁都承担不起那个后果。所以皇兄选择独自承受。说到底还是我无用，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想，皇叔应当不会怪父皇，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心甘情愿做出那样的选择。可若是做这些事的幕后之人真是皇叔的子嗣，父皇打算怎么办？”
月萧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月黎。
月黎瞬间明白了月萧清的意思。
只是她有些犹豫。
“父皇，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我，真的可以吗？”
月萧清点头，认真说道：“当然，月安，你可是月明国未来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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