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血关残阳

赤津河畔，大周中军大帐。

帐内烛火通明。

顾风背对巨大的舆图，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

“袁卿，”顾风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赤津河一役，魏国爪牙已断。时机到了。”

袁天罡微微躬身，兜帽下的阴影遮住表情，声音低沉恭谨：“陛下圣明，乾国余孽，已是瓮中之鳖。”

“传朕旨意。”顾风霍然转身，目光如电，钉在舆图北境州的位置，

“令杨再兴，即刻集结北境州府兵十万，星夜兼程，北上与朕会师猛龙关！告诉他，朕要看到州府兵的锐气！”

“遵旨！”袁天罡应声，身影仿佛融入烛光阴影。

顾风手指随即重重戳在原州位置：

“再令白阳教萨仁拉，点齐十万教众，副教主齐德龙随行，齐东强留守灵州！兵锋直指原州，与申宝龙合兵一处！告诉萨仁拉，钟家的血，该流干了！”

“是！”袁天罡声音毫无波澜，却透出刺骨寒意。

顾风最后指向瑞州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残酷弧度：

“还有，让王德发那帮在瑞州‘快活’的马匪，该收收心了。不良人持朕令牌，命他率部北上，至原州与萨仁拉汇合！告诉他，原州的‘买卖’，更大！”

袁天罡深深一揖：“臣，即刻去办！”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悄无声息退出了大帐。

帐外夜风呜咽。顾风独立帐中，系统面板蓝光在瞳孔明灭。

大周北境州，杨再兴军府。

八百里加急送达。

“陛下有令！集结州府兵十万，北上猛龙关会师！”传令兵声音嘶哑。

杨再兴猛拍桌案：“陛下召唤！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擂鼓！聚兵！”

沉闷急促的战鼓声瞬间撕裂北境州宁静。各州府兵营如被投入巨石的蚁巢，轰然沸腾。

铠甲碰撞、军官嘶吼、士兵集合的脚步声汇成喧嚣洪流。

十万人马在杨再兴鞭策下，如土龙北上，卷起烟尘直扑雄关。

灵州，白阳教总坛。

一名眼神锐利如鹰的不良人信使，无声出现在教主萨仁拉面前，递上令牌。

萨仁拉接过令牌，眼中狂热与敬畏交织，霍然起身，对令牌方向深施一礼：“谨遵圣命！白阳圣火，必将焚尽原州叛逆！”

他转向齐德龙和齐东强，声音带着狂热：“圣主法旨！点兵十万，齐德龙随我出征原州，与申坞主汇合，剿灭钟家！齐东强，灵州交给你了！”

“愿为圣主效死！”齐德龙声如洪钟，斩马刀重重顿地。

齐东强肃然领命。

白阳教战争机器高速运转。

狂热信仰驱动下，十万教众迅速集结，涌向原州。

几乎同时，一骑快马冲破瑞州烟尘，将令牌指令送到正在庄园纵酒狂欢的马匪首领王德发面前。

王德脸上横肉一抖，扔掉手中羊腿骨，抹了把嘴上的油光，咧嘴露出黄牙，眼中闪烁贪婪凶光：

“嘿！顾老大终于想起咱们了？原州？好地方！小的们，别抢这点破铜烂铁了！收拾家伙，去原州发大财！杀光！抢光！”

万余如狼似虎、满身血腥气的马匪，在王德发呼哨声中，上马汇成黑色旋风，蹄声如雷，扑向原州战场。

罗州前线，钟勋大营。

帅帐内气氛压抑。

钟勋脸色铁青地看着几乎同时送达的急报——龙渊城粮仓被焚、平川城告急、白阳教与十二连环坞异动。

“粮草不足，后方不稳，强敌环伺…”副将声音艰涩绝望。

“砰！”钟勋一拳砸在案几，木屑纷飞。

“天不助我！传令！”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放弃罗州！全军拔营，急速回援原州！与祥叔汇合！钟家根基，不容有失！”

命令下达，大营陷入悲壮匆忙的混乱。

三万铁云重骑率先开拔，沉重马蹄踏出不甘闷响。

七万步卒紧随，丢弃辎重，仓促撤退。

身后，北狄和乌恒骑兵如跗骨之蛆般窥视骚扰，箭矢不时射来，带起血花惨嚎。

钟勋的撤退，充满屈辱无奈。

平川城，钟祥府邸。

这位钟家长老一夜苍老十岁。

看着城外申宝龙和李四联军围困，看着城内消耗的存粮和低迷士气，他眼中充满疲惫焦虑。

“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钟祥声音嘶哑，

“给许飞！让他放弃边境，不惜一切代价，驰援平川城！告诉瑞州的钟云、钟青、钟离！家族存亡在此一举！带所有人，立刻来原州！”

信鸽飞向阴沉天空。

不久，罗州边境的许飞收到染血求援信。

许飞沉默看完信，布满风霜的脸上无表情，只是缓缓擦拭佩刀。

良久，归鞘，声音低沉沙哑：“传令，放弃所有哨卡营垒。全军轻装，目标——原州！急行军！”

八万边军，这支拱卫乾国北疆的铁血之师，带着肃杀悲凉，如沉默钢铁洪流，转向原州腹地。

沉重脚步声踏碎了边境宁静。

瑞州方向，钟云、钟青、钟离三兄弟接到急令，看着身后三万士气低落、装备简陋的州府兵，面露苦涩恐惧。

但他们别无选择。

“集合！快去原州！家族需要我们！”钟云嘶吼。

三万人马拖拖拉拉，在将领催促鞭打下，如驱赶绵羊，惶惶踏上死亡之路。

恐慌蔓延，逃亡者被镇压。

原州城外，广袤平原被两支庞然巨物占据。

东侧，赤色怒潮。

白阳教护教使三万精锐，披赤色鳞甲，烈日下如燃烧血海。阵列森严，长矛如林，绘白色太阳的旗帜狂舞。

十万教众军阵蔓延，大部分皮甲简陋，但每张脸上燃烧狂热火焰，诵念教义的声浪宏大，带着焚毁一切的意志冲击对面军阵。

教主萨仁拉端坐阵中高台，头戴白阳冠，面色沉静，眼中跳动着寒芒。

副教主齐德龙如怒目金刚，策马阵前游走，斩马刀扛在肩上反射寒光。

紧邻左翼，十二连环坞申宝龙（宇文枭）的七万坞众。

阵列分明，核心三千江湖亡命客，穿着五花八门甲胄，兵器各异，但眼神凶悍嗜血如出一辙，周身弥漫血腥戾气，如披人皮凶兽，按军阵排列，沉默酝酿疯狂。

申宝龙隐在阵中，如毒蛇潜伏。更外侧，王德发骑在马上，一脸横肉残忍，麾下万余轻甲马匪如躁动鬣狗，弯刀雪亮，待撕咬命令。

李四的十万“大军”如依附赤潮边缘的浑浊泥流。

乱糟糟拥挤，大部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武器是木棍、柴刀甚至石头。

唯李四身边数百亲卫甲胄鲜明，撑起一点气势。

李四骑在抢来的高头大马上，努力挺直腰板，目光扫过白阳教军阵，又忌惮望向对面铁壁，额角渗汗。

对面，是沉默的、由钢铁与死亡构筑的黑色森林。

钟勋的十万大军是绝对支柱。

最前方，三万铁云骑！人马披漆黑重甲，战马面甲只露喷白气的鼻孔。

骑士端坐，长槊如林指天。沉重甲叶泛幽冷乌光，人与马融为静止却散发恐怖压力的钢铁城墙。

仅矗立那里，无言重量感足以让大地窒息。

铁云骑后，七万装备精良、阵列严整的步兵弓弩手，长戟如荆棘，弩机闪寒光。

铁云骑右翼，许飞统率八万边军。

这些罗州血战退下的老兵，脸上刻风霜漠然，甲胄残留洗不净的刀箭血垢。沉默列阵，刀枪握得极稳，眼神锐利如鹰，如磐石带着铁血气息。

钟云三兄弟带来的三万瑞州州府兵格格不入，被安排左翼靠后。士兵脸上带疲惫惶惑，皮甲破旧，队列松散，士气低落。

只将领强自镇定呼喝，维持阵型。

平川城钟祥的两万人马为预备队，在更后方列阵。

八千世家私兵家丁盔明甲亮，武器精良，眼神倨傲透养尊处优的精悍。

剩下一万二千民兵畏缩挤在一起，面色惊恐，木矛微抖。

两股庞大力量在原州城下对峙。

一边赤色狂潮，信仰与贪婪点燃火焰在十万双眼中燃烧，汇成无声咆哮，似要烧穿天空；

另一边黑色铁壁，冰冷金属光泽下是磐石意志与训练有素的杀戮本能，沉默如山，却蕴藏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

平原上，风似停滞。

只有无数战旗在凝固空气中猎猎翻卷，如沉闷战鼓敲打每个人心头。

战马不安打响鼻喷白气。士兵粗重呼吸、甲叶摩擦声、武器触碰轻响……汇成低沉压抑背景音，如暴风雨前死寂。

几十万人，几十万双眼睛，在灼热阳光下，在飞扬尘土中，死盯对方。

目光交汇处，无形压力几乎将空气压榨出火星。

贪婪、恐惧、狂热、决绝……无数情绪在无声碰撞、交锋、酝酿。

只等一个火星落下，点燃这焚毁原州的滔天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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