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毒银蚀骨
乾国灵州
灾民营地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龟裂的大地寸草不生，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绵延数十里的灾民营地，如同巨大的疮疤附着在灵州大地上。
枯瘦如柴的灾民挤在破败的窝棚里，眼神空洞麻木，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垂死的气息。
偶尔有孩童微弱的哭声，也很快被死寂吞没。
几名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汉子，如同幽灵般在营地边缘游荡。
他们是“不良人”精心挑选并训练的“流民”死士。
其中一人（代号“土狗”），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趁人不备，迅速将一块沉甸甸、色泽灰暗的银锭塞进一个半塌窝棚的草堆深处。
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一块石头。
另一处，临时搭建的粥厂前，排着长长的、绝望的队伍。
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眼神闪烁的小吏（已被不良人买通），在分发稀薄如水的米汤时，“不小心”将几块同样的灰暗银锭混入了旁边准备发放的、数量本就不多的“赈灾钱”里。
这些钱很快被分发给了一些不幸的灾民。
更远处，一家勉强还在营业、门可罗雀的小钱庄。
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商人”（不良人），用几块成色极好的假官银，换走了钱庄几乎所有的铜钱和粮食。
临走时，他“无意间”掉落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滚出几枚灰暗的银锭。
钱庄伙计捡起来，看着那诡异的色泽和清晰的“太子赈灾”印记，犹豫了一下，但贪婪最终压过了疑惑，悄悄藏入怀中。
毒银，如同致命的瘟疫孢子，通过“拾遗”、“错发”、“混入”、“流通”，悄无声息地渗入了灵州灾区最底层，流入了那些绝望的灾民、贪婪的小吏、困顿的商人手中。
它们被用来打制粗糙的首饰，被熔铸成吃饭喝水的劣质器皿，甚至被直接含在嘴里，试图感受那一点点冰冷的“财富”滋味。
死亡，随之悄然降临。
灵州
某富户宅邸
“呕……呕……”一名穿着绫罗绸缎的员外，突然在家中宴席上剧烈呕吐，脸色青紫，腹痛如绞，口吐白沫，不过片刻便抽搐着倒地，气绝身亡！
仵作验尸，在其使用的银酒杯内壁，检测出剧毒砒霜！
而其来源，正是他前几日贪便宜从流民手中收购的一块“太子赈灾银”！
某世家
一家数口，用了新打制的“银”碗吃饭，饭后不久，全家老少皆腹痛难忍，口鼻流血，浑身泛起可怖的青紫色斑块，在极度痛苦中相继死去！
灶台上，还放着那块用来熔铸碗具的灰暗银锭。
灾民营地
一个得到“赈灾银”的灾民，将其视若珍宝，贴身收藏，不久后皮肤开始溃烂，高烧不退，神志昏聩，最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痛苦死去。
恐慌，如同瘟疫，比饥饿更快地蔓延开来！
流言，在不良人暗中收买的游方道士、落魄书生的煽动下，如同野火燎原：
“听说了吗？那‘太子赈灾银’里有毒！是砒霜！朝廷……朝廷这是要毒死我们这些灾民灭口啊！”
“什么赈灾！分明是催命符！太子怕我们活不下去造反，干脆先下手为强！”
“朝廷视我等如猪狗！借这天灾，行这绝户毒计！他们根本没想让我们活！”
“狗官！毒太子！丧尽天良啊！”
绝望的灾民，在饥饿与死亡的威胁下，在“朝廷毒计”的流言催化下，心中的怨毒如同火山般积蓄、沸腾！
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需要一个带领他们反抗这“不公天命”的人！
灵州
黑风坳
坳内一处隐秘的山洞，篝火跳跃，映照着几十张或愤怒、或绝望、或狂热的粗糙面孔。
他们大多是失去亲人的灾民，或是被“毒银”所害的苦主。
洞中央，站着一个身材不高却异常精悍的汉子。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却敞着怀，露出精壮的胸膛，头发用草绳胡乱扎着，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和煽动力。
他便是五斗米教在灵州的坛主，张三。
“兄弟们！乡亲们！”张三的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在山洞中回荡，
“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看看我们的亲人！天灾无情，朝廷更毒！他们非但不救我们，反而要用那裹着蜜糖的毒银子，把我们一个个毒死！”
“他们怕什么？怕我们这些泥腿子活不下去，怕我们起来掀翻他们那金銮殿！”
他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灰暗的“太子赈灾银”，狠狠砸在洞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银子毒！朝廷的心更毒！狗皇帝！毒太子！他们不给我们活路！他们想让我们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片烂泥地里！像蝼蚁一样！”
他环视众人，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但我们不是蝼蚁！我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五斗米尊在上！祂赐予我们力量，赐予我们反抗的勇气！祂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他们锦衣玉食，我们就要饿死毒死？！”
“看看外面！”张三手指洞外无边的黑暗，
“有多少和我们一样受苦的兄弟姐妹？有多少满腔怨恨无处发泄？”
“官府？官兵？他们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银子迷花了眼！他们算什么？不过是一群披着官皮的猪猡！”
“刀在手，跟我走！”张三振臂高呼，声音如同惊雷，
“拿起你们能找到的所有家伙！锄头！镰刀！木棍！石头！我们去砸开官府的粮仓！那里有我们活命的口粮！”
“我们去烧掉那些狗官的衙门！那里藏着害死我们亲人的毒计！我们要让整个灵州，整个乾国都听到我们的怒吼！”
他高举双臂，如同拥抱神灵，发出震耳欲聋的宣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五斗米尊，普救世人！诛杀毒太子！天降五斗米！吃饱饭！杀狗官——！”
“吃饱饭！杀狗官——！”
“诛杀毒太子！天降五斗米——！”
洞内群情激愤，绝望化作狂暴的力量，嘶吼声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冲出山洞，席卷向沉睡的大地。
灵州
首府清灵城
往日还算繁华的州府治所，此刻城门紧闭，城头上稀稀拉拉站着一些面有菜色、神情惶恐的州兵。
城外，是望不到边际、衣衫褴褛却眼神疯狂的人潮！
他们举着简陋的武器，木棍上绑着菜刀，竹竿上挑着破布做成的“五斗米”旗，如同翻滚的怒涛，拍打着清灵城脆弱的堤岸。
“放箭！快放箭！”城头的守备声嘶力竭地喊着。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下，落入人潮，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几朵微不足道的血花，瞬间就被后面涌上的人淹没。
城下的暴民太多了！多到令人绝望！
“撞门！砸开它！”张三身披道袍，脸上涂着血与泥，站在一辆抢来的破牛车上，挥舞着一柄缺口大刀，疯狂呐喊。
数十根临时砍伐的巨木，被上百名精壮汉子抬着，喊着号子，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击着厚重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为之颤抖，也让城头守军的心沉入谷底。
“滚油！倒滚油！”守备急红了眼。
几锅烧得滚烫的油被抬上城头，倾倒而下。
“啊——！”凄厉的惨嚎响起，城下瞬间腾起一片白气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然而，这惨状非但没有吓退暴民，反而彻底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光狗官！”
“冲啊！城里有粮食！”
更多的人不顾生死地涌向城门和城墙。
有人开始用简陋的梯子、甚至人叠人的方式，悍不畏死地攀爬城墙！
城头的州兵早已吓破了胆，他们平日里欺负百姓还行，何曾见过这等不要命的阵仗？刀砍下去手软，箭射出去无力。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不堪重负的城门，终于被巨木撞开！
“城门破了——！”绝望的呼喊响彻城头。
“杀——！！！”如同决堤的洪流，数不清的暴民红着眼睛，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嘶吼着“诛毒太子！天降五斗米！”的口号，疯狂涌入清灵城！
城内的抵抗微弱得可笑。
州兵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丢盔弃甲逃窜。
衙役捕快更是作鸟兽散。
暴民冲进府衙，砸烂一切能砸的东西，点燃了象征权力的建筑。
他们冲进粮仓，疯狂地抢夺着能果腹的一切。
冲进富户商贾家中，发泄着积压已久的仇恨。
张三在亲信护卫下，踏入了象征灵州最高权力的州牧府大堂。
他踩在碎裂的匾额和散落的公文上，看着眼前一片混乱与燃烧的城池，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掌控一切的疯狂。
“传令！”他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清灵城已破！灵州全境，皆为我五斗米尊之地！开仓放粮！招募青壮！所有教众，随我……兵发龙渊（乾国都城）！诛杀毒太子——！”
清灵城陷落的消息，如同瘟疫，迅速蔓延。
灵州全境，彻底落入五斗米教张三之手，数十万被饥饿、仇恨和狂热裹挟的暴民，在“诛毒太子”的大旗下，开始向乾国的心脏——龙渊城，滚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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