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俺打你咋地

张芬芳刚跨进院门槛，眼梢子一扫就觉出不对——墙根底下那几只扎着腿的野鸡没了！院心的压水井还滴着水，晒着的玉米棒子在绳上晃悠，偏就少了那活物。不用想也知道，指定是富兴拎去镇上换钱了。

罗老头那老东西脾气臭着呢，今晚儿要是不把钱送过去，保准跟催命似的，隔三差五就得拄着拐棍来堵门。

“富大嫂，你回来啦！”西头柴房门“吱呀”一声被顶开，墩子和狗娃子一前一后钻了出来。墩子手里攥着半棵蔫头耷脑的白菜帮子，裤脚沾着泥，咧着小嘴笑呵呵地：“俺们来瞅你家那只小兔子，俺还给小兔子喂菜叶子呢！”

张芬芳见着墩子，脸上刚漾开点笑纹，眼瞅着狗娃子跟出来，那笑“呱嗒”一下就撂下来了，脸沉得能拧出水。

“墩子，往后别带狗娃子进俺家院。”她声音硬邦邦的，没带半点商量。

墩子吓得一缩脖子，小手把白菜帮子攥得更紧了，嗫嚅着应：“哦……”

狗娃子不服气，梗着脖子瞪眼睛：“他能进，凭啥俺就不行？”

墩子赶紧伸手拽他衣角，小嘴凑到他耳边，压着声儿说：“你娘老欺负富大嫂，富大嫂指定烦你。村里那帮老娘们唠嗑时俺听见的，说这两天你娘又老往富大哥跟前凑，眉来眼去的……”

狗娃子一听眉头拧成个疙瘩，小脸涨得通红，跺着脚就骂：“那小寡妇浪不丢的，真招人膈应！等着，俺这就回去薅她头发去！”

话音刚落，人跟小炮仗似的窜出去了。墩子“哎”了一声，也赶紧颠颠儿追上去：“狗娃子哥，你慢点，等等俺……”

俩孩子的脚步声渐远，张芬芳站在院里，眉头拧成个死疙瘩。院门口的石碾子被日头晒得冒白烟，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汗珠子顺着下巴颏滴答到衣襟上，她心里头跟揣了个炭火盆似的，烧得慌——富兴果然和前世一样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前两天做事还跟俺有商有量的，一口一个媳妇儿媳妇儿的喊着，自己没借给他钱，当时就不装了，现在整天连个人影都看不着，不过这样也挺好，清静了。

她转身往厨房走，木门轴“吱嘎”响得像鬼哭声，屋里黑黢黢的，灶台上摆着早上没刷的粗瓷碗，碗底还沾着点苞米面糊糊。她伸手摸起葫芦瓢舀水洗澡做饭。

正忙活着，院墙外突然响起狗娃子的哭嚎声，混着个女人尖利的骂声，隔老远都能听出是刘寡妇：“你个小瘪犊子！翅膀硬了是吧？敢管老娘的闲事了！看俺不撕烂你那欠揍的嘴！”

张芬芳几步挪到门口往外瞅。就见刘寡妇叉着腰站在路口，手里攥着根鸡毛掸子，掸子上的毛都掉得差不多了。狗娃子捂着屁股蹲在地上，眼泪混着泥道子往下淌，哭得抽抽噎噎：“你就是勾搭富大哥了！当俺没瞅见？你往富大哥跟前凑那出，骚了吧唧的！你还打俺！”

“俺打你咋地？”刘寡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嗓门拔高了八度，“俺们俩打小感情就好，多说两句话咋地了？是不是张芬芳告诉你这么说的？以后你再跟墩子往张芬芳跟前跑，看俺不打断你的腿！”

张芬芳冷笑一声，她知道刘寡妇是故意喊给她听的，要是放在上辈子，她肯定撩过去跟刘寡妇掰扯个高下，可现在，她根本不在乎。

没一会儿，灶台上就飘起玉米碴子粥的热气，张芬芳正端着海碗，稀溜稀溜扒拉着饭，窝头掰成小块泡在粥里。

忽听得外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下一秒邱婶子领着墩子走了进来，张芬芳瞅见邱婶子眉头紧蹙，心想肯定是有啥事，她急忙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搭，站了起来问道：“邱婶子，这个点不躺炕上直会儿腰，找俺有啥事啊？”

邱婶子眼仁儿往屋里踅摸一圈，问道：“富兴那小子没搁家啊？”

“可不没搁家嘛！”张芬芳道：“婶子您找他有啥急事？要不然你上刘寡妇家瞧瞧，说不准可能在刘寡妇家。”

邱婶子嘴唇哆嗦两下，突然“啪”地拍了下大腿：“唉！也没啥大事，就是今早先头，富兴蔫了吧唧溜俺家去，跟你叔说要借五块钱。你说这小子，借钱也不言语声儿，俺跟你叔合计着，莫不是家里出啥岔子了？先说好了，俺可不是过来要钱地，就过来问问是不是遇上啥难处了？”

张芬芳笑了笑，说道：“嗨！俺没啥事，就是前儿个罗老五跟刘寡妇在村部仓库扯犊子，让富兴撞个正着么，他上去就给罗老五命根子打坏了。老村支书拄着拐棍来评理，说富兴下手忒狠，让赔人家三十块钱医药费。他手里头钱不够，可不就得出去踅摸钱嘛！”

邱婶子听完直嘬牙花子，却瞅着张芬芳跟没事儿人似的，心里头直犯嘀咕：芬芳这丫头心真大，要换俺家那口子干出这事儿，早气的哭爹喊娘了，她可真沉得住气！

这时，张芬芳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邱婶子，富兴跟你借钱这事跟俺可没有关系啊！俺是不会给他还钱的。”

“俺知道！男人能干出这种事，就该让他自个儿想办法，让他长长记性。”邱婶子说着，又叹了口气：“要说这富兴看着老实巴交的，咋就被刘寡妇拿捏死死地，听说这两天他俩都在大岭上工，芬芳啊，你也得想想招啊，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张芬芳点点头：“俺是得想想招，咋地才能让老村支书给俺那离婚证明盖上大红戳。”

“傻妮子！”邱婶子急得直摆手，“女人家离了婚，在村里头受欺负，就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淹不死！”张芬芳脖子一梗“俺自个儿有手有脚，能种粮能喂猪，谁爱嚼舌根就让他嚼去！这年头儿，自个儿腰杆硬，比啥都强！”

正说着，一直站在俩人中间的墩子突然往前一蹿，小胸脯拍得“砰砰”响：“富大嫂您别怕！俺跟狗娃子学过摔跤，谁要敢欺负你，俺就扑上去啃他脚后跟！”

邱婶子“噗嗤”一声笑喷了，伸手拧了把墩子的脸蛋：“你这小犊子，属狗的啊？见人就咬！”

张芬芳也乐得前仰后合，顺手从笸箩里摸出个柿子塞给墩子：“得嘞！俺往后就指着你当保镖，看谁敢跟俺咋地！”满屋子的愁云惨雾，让墩子的一句话，顿时飘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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