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显你能耐了

老罗家的宴席散了场，那院里屋的光景，简直没法看。当院的八仙桌上，剩菜盘子摞得老高，白菜炖粉条的汤洒了一地，黏糊糊的沾着不少饼渣子；墙角堆着空酒瓶子，有几个碎了倒在地上，被踩得“嘎吱”响；孩子们抢糖块掉的糖纸，红的绿的飘得到处都是，连大黄狗都叼着半块没啃完的肉骨头，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

村民们刚放下碗筷，就都跟火烧屁股似的往地里赶，地里的活儿不等人，耽误一会儿都心疼。男人们扛着锄头、拎着镰刀，女人们揣着没吃完的干粮，三步并作两步往村外走，嘴里还念叨着“下午得多干点啊，把上午的公分抢回来”“真耽误事，耽误一上午的活不说，还得随礼”。

最后院里就剩下罗老头和罗老五，爷俩叉着腰瞅着这一片狼藉，罗老头拿起墙角的笤帚，刚要弯腰扫，就见刘寡妇扶着门框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哎哎，你干啥？”罗老头眼疾手快，手里的笤帚往地上一顿，瞪着眼珠子就喊，“瞎折腾啥？炕上老实待着养俺大孙子，显你能耐了？这点活儿用得着你动手？赶紧回屋去！”那嗓门大的，吓的院里头的狗都夹着尾巴跑了。

罗老五在旁边收拾桌子，听见这话也直起腰，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就是！你现在瞎动弹啥？等把俺大胖小子生下来，家里那猪圈、鸡窝，啥活儿不够你干的？现在就得供着！”他说着，还把手里的空盘子往盆里一磕，“哐当”一声，像是在给自个儿的话加重量。

刘寡妇瞅着爷俩那架势，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几天在炕上坐得浑身骨头缝都疼，就想下地走两步松快松快，可架不住这爷俩跟看贼似的盯着。她没吭声，转身就往屋里挪，脚刚迈过门槛，就听见院儿里一阵咋呼。

“娘！”是狗娃子的声音，这小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跑起来怀里的东西还“哗啦”响。罗老五眼尖，一眼就瞅见那小子褂子兜里露出来的油炸大果子，金黄金黄的，还沾着油星子。

“小杂种，敢偷家里的好东西！”罗老五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大步跨过去，一把薅住狗娃子的后脖领子，跟拎小鸡子似的就给拽了过来。

狗娃子手脚扑腾着，脸憋得通红，嗓子都喊劈了：“俺没偷！席散了俺瞅着桌上剩的，就搂了几个揣着，凭啥说俺偷！”

罗老五伸手就往他兜里掏，“哗啦”一下掏出四五个大果子，油乎乎的沾了他一手：“你随礼了？你上桌子凭啥？一个拖油瓶，也配吃这好东西？”

刘寡妇刚走到炕边，还没坐下，听见院儿里这动静，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外走，步子都快了不少。“罗老五你这话咋说的？”她站在门口，脸阴沉沉的，“狗娃子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要是容不下他，俺娘俩这就卷铺盖回俺那破屋去，不碍你眼！”

“你还……”罗老五被怼得脸通红，刚想顶回去，胳膊猛地被罗老头拽了一把，差点闪着腰。罗老头瞪了他一眼，又赶紧转向刘寡妇，脸上堆起笑：“哎呀，儿媳妇你别往心里去，老五这憨货，嘴跟棉裤腰似的，没把门的！他哪是说狗娃子啊，他是怕那果子凉了，孩子吃了闹肚子，想热热再给孩子吃呢！”一边说，一边偷偷给罗老五使眼色，手指头在背后戳了他好几下。

罗老五憋着气，梗着脖子，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爹说的对。”那语气，跟吞了苍蝇似的。

狗娃子从罗老五手里挣出来，一扭身躲到刘寡妇身后，小脸蛋气得通红，瞪着罗老五和罗老头，眼珠子转了两圈，突然扯着嗓子喊：“才不是呢！娘，他就是想留给你肚子里的小杂种吃，不想给俺吃！”

“小兔崽子你……”罗老五气得攥紧了拳头，脸都青了。

“老五！”罗老头一声呵斥，比刚才瞪刘寡妇那嗓门还大，“跟个孩子置啥气！没大没小的！”罗老五这才把话咽了回去，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狗娃子见罗老五不敢吭声了，更得意了，从刘寡妇身后探出头，对着罗老五“呸”了一声，还做了个鬼脸，把鼻子往上一皱，舌头伸老长。

“别没大没小的。”刘寡妇伸手拍了拍狗娃子的脑袋，小声说了句，就想拉着他进屋。

“哎，狗娃子啊。”罗老头突然换了副笑脸，冲狗娃子招招手，“还想不想吃油炸大果子？”

狗娃子一听“大果子”，眼睛“唰”地亮了，立马从刘寡妇身后钻出来，小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想！”

罗老头指了指灶房门口堆着的一大摞碗：“那啥，你看那灶房里堆着的碗，刚吃完饭没刷呢，你去给爷爷搭把手擦擦，那些果子全归你，管够！”

“好！”狗娃子想都没想就应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罗老五手里的果子，恨不能立马就冲过去。

刘寡妇在旁边皱着眉：“爹，他还小呢，毛手毛脚的，万一把碗打碎了扎着手咋办？”

罗老头笑了，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哎呦，儿媳妇你放心，俺还能真让他干活？那碗都泡在水里呢，就让他在旁边瞅瞅，递块抹布啥的。主要是怕这小子疯跑，踩到院里刚扫出来的碎酒瓶子渣子，再说了，万一撞着你肚子咋办？你赶紧回屋歇着去，这儿有俺呢！”说着，他推了罗老五一把，“老五，赶紧把你媳妇扶屋里去，炕上焐热乎了没？别冻着俺孙子！”

罗老五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伸手想去扶刘寡妇，刘寡妇没让他碰，自个儿扶着墙往屋里挪。狗娃子早忘了刚才的茬，颠颠地往灶房跑，嘴里还喊着“俺要最大的那个果子”，罗老头在后面跟着笑：“好好好，最大的给你，好好刷碗啊，把碗刷干净了都是你的！”

院儿里，罗老五看着刘寡妇进了屋，又瞅着狗娃子在灶房门口踮着脚够抹布，狠狠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笤帚，“呼哧呼哧”扫起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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