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见面

陆朝静立在酒肆的窗台边，目光悠悠投向窗外，街巷之间，行人虽还只是稀稀落落的，可随着鞑靼兵败的喜讯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拖家带口，纷纷重返朔州。

朔州城仿若一位久病初愈的伤者，正缓缓重拾往昔的蓬勃生气。

“扣扣扣。”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陆朝闻声，款步走向房门，门外，萧峥一袭常服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平日里那身厚重冰冷、沾染着征尘与血腥的盔甲已然卸下，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干净利落，更衬得她面庞英气逼人。

那嘴角的伤疤似乎也淡了些，陆朝满意地点了点头。

“咳，”萧峥率先打破短暂的沉默，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寻我，可是为了和谈之事？”

陆朝神色平静，只是轻轻颔首，侧身让他进屋，随后抬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他斟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这才悠悠开口：“你猜得没错。”

萧峥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陆朝，那眼神仿若能洞悉一切，须臾，她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自嘲，即便是他，也不能接受吗？

“你若此番前来，若是想充当康王的说客，那恐怕你们都打错了算盘。我萧峥的决心与意志，从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轻易更改。”

“你也认为女子不能掌军权？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

萧峥固执地看着陆朝。

陆朝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而诚恳：“真没有，在我看来，你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子都要出众得多，相较之下，我自愧弗如。”他微微一顿，继而又道，“你所提出的条件也极为公道，一共四个条件，最后一个才涉及你自身，这般为他人考量，已经很难得了。”

萧峥闻言，不禁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陆朝会有如此反应，他下意识地反问：“你难道不觉得我是个贪恋权势的女人？”

陆朝再度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为何会这般想？这世间众多男子汲汲营营、追逐权势，不正说明权势是好物？女子又怎就不能向往？唯有强者，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拥有抉择的自由，我觉得你做得并无不妥。”

话锋一转，陆朝的笑容渐渐隐去，原本缓和下来的面容再度覆上一层寒霜，他目光凝重地看向萧峥，问道：“只是，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应对朝廷里那帮酸腐文人？”

陆朝心里清楚，一旦萧家军的军权交到萧峥手上，只要边境安稳无战事，萧峥便再难回到西北。此后，日日上朝都得与那帮酸儒周旋，还得时刻提防暗处射来的冷箭、算计，种种明争暗斗，可想而知，往后的日子将会何等艰辛疲惫。

那又是她想过的日子吗？

萧峥眉峰一蹙，怒意瞬间涌上眼眸：“说了这许多好话，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再难，总好过被人像货物一般随意一指，不明不白地嫁给一个陌生人，在后宅之中虚耗一生吧？”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隐忍着满心的愤懑。

陆朝凝视着萧峥，沉默片刻，轻声抛出一个问题：“倘若，是伴君王身侧呢？”

他的语调不高，却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陆朝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萧峥心中，惊愕与愤懑瞬间涌上心头，萧峥全然顾不上此刻的失态是否失礼，双唇颤抖着，脱口而出：“你们这是在羞辱我！！这般行径，我决然不会应允！！”

陆朝见状，微微眯了眯双眸，不易察觉地闪过一抹暗喜，这抹喜色转瞬即逝，他随即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却依旧镇定自若，仿若波澜不惊的深湖。

“别急，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说罢，他刻意压下语调里那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轻快，将昨日与康王商议的种种细节，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萧峥。

日头不知不觉已悄然移至中天，热烈的光线透过窗棂，在屋内的地上投射出一片片明亮的光斑，光影交错，似是一场无声的时光之舞。

陆朝与萧峥相对而坐，桌上的茶水早已换了数回，袅袅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

萧峥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长久的交谈让她的嗓音略带沙哑：“今日这一谈，竟不知时光飞逝至此。抱歉，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咱们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些。”陆朝摆了摆手。

萧峥目光直直地盯着陆朝，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怔怔地开口：“这法子，想必是你想出来的吧？”不等陆朝回应，她又自顾自地呢喃道，“旁人只会一味地劝我放弃，只有你，会真心实意地为我另谋出路。”

“我不过是偶然起了个念头，随口一提罢了，幸而康王宅心仁厚，心怀天下大局，肯接纳这个建议，否则，哪有如今这般机会。”

陆朝站起身来，舒展双臂，大大地抻了个懒腰，转头看向这位相识多年的挚友，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半开玩笑地说道，“一品大将军，苟富贵，勿相忘啊！”

萧峥眼中瞬间盛满了盈盈笑意，重重点头应道：“好！”

然而，想到萧佑丞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陆朝心底像是被一根细线轻轻拉扯，犹豫再三，还是看向萧峥，轻声问道：“你觉着康王此人如何？”

萧峥神色不动，目光却悄然在陆朝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回答：“心怀天下苍生，心系黎民百姓，确是一位君王的上佳备选之人。怎么了？无端端为何提及此事？”

陆朝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要甩开那莫名的思绪，随口敷衍道：“没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萧峥一念及需常伴君王左右，心头不禁涌起一丝阴霾，仿若一片乌云悄然遮蔽了心头的光亮。

几日之后，一道明黄的圣旨宛如一只衔着圣谕的飞鸟，自皇宫翩然而至。

这日，陆朝等人正在城中闲逛，忽而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走走走！！反正也没什么生意，咱们去听听那女将军擒拿四王子的故事！”

一个小摊贩朝身旁的人挤眉弄眼道，

身旁的人麻利地收起物件，两人小碎步地朝着茶馆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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