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比试

次日清晨，巡防营校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听闻陆家小县主要与两位小公子比试，半个京城的权贵都赶来看热闹。

外场上，几个锦衣少女摇着团扇窃窃私语。

“听闻这萧将军生小县主时伤了身子，就这么个独苗，偏养得比小子还野。”

“可不是，你说一个女娃娃，整日舞刀弄枪的，为何不跟萧将军一样女扮男装呢！”

这时，一位身着绛紫比甲，头戴帷帽的妇人款款经过，闻言顿住了脚步。

“诸位此言差矣，她既是陆朝和萧峥的女儿，又怎会需要掩藏女子身份？定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莫昭的话音刚落，那几个少女立刻噤若寒蝉，慌忙垂首行礼。

年纪最小的那个手指绞着帕子，指尖都泛了白，这夫人看着就不似是普通人家的夫人，她们虽年少，却也明白这些话若传到陆府耳中，会给父兄招来祸事。

“夫、夫人恕罪...”为首的粉衫少女声音发颤，“是我们妄议了...”

莫昭却只是轻摇团扇，目光掠过少女们发间轻颤的珠花，忽而莞尔。

“不过是路上听个趣儿，安心吧，我这人最不爱搬弄是非。”

说罢径自向前行去，身后两个伶俐的婢女碎步跟着。

“今儿幸亏遇见的是咱们夫人，不然…”

婢女回头看见魂不守舍的少女们小声道。

莫昭掩唇，眼角笑纹里漾着几分追忆。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那时连公主府的树都敢爬的。”

想到桃花树下的少年，莫昭嘴角弯了弯。

“夫人？”

丫鬟没听清，疑惑地轻唤。

莫昭蓦地回神，颇有些兴致：“走吧，咱们去给县主添个彩头。”

校场内，陆壹壹扎着两个小啾啾，一袭火红骑装，正慢条斯理地缠着护手绷带。

陆朝死死攥着六爻的胳膊，声音压不住雀跃。

“这小揪揪，这红衣裳，简直是哪吒本吒！！”

场内，壹壹正低头咬着绷带一端，似是感受到父亲灼热的目光，她突然抬头，冲着场边绽开个灿烂的笑脸，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大人...您冷静点...”

六爻龇牙咧嘴地试图解救自己被掐青的手臂。

陆朝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绢本，狼毫在舌尖一蘸便飞速勾勒起来。墨线游走间，飞扬的小揪揪、绷带上歪歪扭扭的结、还有枪尖挑起的红穗都跃然纸上。

“昭明十七年四月初八，吾女校场较技，英姿飒爽，红装映日，枪出如龙，恍见哪吒再世…...”

笔尖突然顿住，场中壹壹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红缨枪扫过宋世子头顶，将他的玉冠挑飞三丈高。

“...…凶残更甚哪吒。父甚欣慰！”

说着又在角落添个小人——分明是自己捧着心口的夸张模样，旁边气泡框里写着“吾女天下第一可爱”。

六爻伸头偷瞄，只见绢角还藏着前日的涂鸦。

萧峥柳眉倒竖嫌弃地拎着糊了满脸糖渣的陆壹壹往外走，被提溜在半空的壹壹腮帮子鼓鼓的，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根糖葫芦。边上题着“吾女被窝偷吃被训，为父无能为力”。

“好！！”

突然爆出喝彩，熟悉的声音传来，陆朝转头看去，萧佑丞一身常服立在场边，身旁四皇子眼睛瞪得溜圆，那崇拜的小眼神，都快赶得上看见奥特曼了。

陆朝手忙脚乱要起身行礼，却被萧佑丞按了回去。

校场中央，陆壹壹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拄，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武者礼。

“世兄承让。”

她声音清亮，却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单论臂力，我确实不及宋世兄。但我四岁起便随母亲习武，每日寅时起身，风雨无阻。今日侥幸胜了两位世兄，不是因为我天生了得。”她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而是这三年来，每一滴汗都没白流。”

场内鸦雀无声，她弯腰拾起宋世子掉落的玉冠。

“本事不分男女，只问功夫到不到家。如果诸位也能像我一样每日挥枪三百下，明日或许就轮到诸位——”

她突然冲宋世子眨眨眼低声道：“只要世兄别再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

这番话说得宋世子和李公子耳根通红，羞愧万分。

萧佑丞抚掌轻笑，解下腰间羊脂玉坠抛入场中：“说得好！本事不分男女，此物赐予县主，就当...”他瞥了眼激动得直搓手的四皇子，“给这些小子们立个榜样。”

帝王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惊觉圣驾亲临，慌忙跪地行礼。

“陆卿，方才壹壹持枪而立时，朕恍若看见当年战场上的萧将军。可听了这番言论，倒又显出你当年的影子了。”

本来颇为稳重的小县主像只小鹿般奔来，眼睛亮晶晶的：“皇伯伯，我是爹娘的孩子，可不能偏颇，自然是要像爹也要像娘！”

萧佑丞朗声大笑，折扇轻点壹壹的鼻尖，嘴里酸气直冒。

“鬼灵精，难怪你师爷时常惦记着你呢，如今你可比朕的脸面大。”

慕容贠和商先生如今古稀之年，萧佑丞连发十二道手谕召他们回京荣养，两老头压根不理会，直至陆壹壹呱呱坠地，这才匆忙回京。

待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壹壹满月后，两人又偷偷地溜回了颍川，让帝王气得牙痒痒，却偏偏拿他们没办法。

此事一拖再拖，前些日子，萧佑丞终于想出妙计，修书一封，言辞间满是无奈：“朝中上书房诸位老学究固执己见，坚称女子不得入上书房求学。可怜壹壹聪慧过人，往后却只能困守家中......”

据眼线来报，两个倔老头收到信后，第二日便收拾好行李，如今估摸着也快到上京了。

萧佑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这丫头跟她爹一样，不喜读书，这回怕是逃不掉了。

陆壹壹仰着小脸，眼尾弯成月牙，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师爷爷最好啦！上个月刚收到颍川来信，还托人送来了鱼干，说是特地选了最肥美的青鱼，熬粥时放两片，比御膳房的莲子羹还鲜呢！”

陆朝与萧峥相视苦笑，眼见着又来两个惯着这小祖宗的，只怕往后上书房就要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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