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故国乔木
蓬莱殿。
天光已经大亮，玉致守时的侯在门外，一众宫女儿也是托着托盘，上面摆着衣裳、首饰。
绫罗绸缎，珠光宝气。
玉致进了屋，轻轻拉开帐幔，弓着身子扶着安若在落地铜镜前坐下，玉梳沾了牡丹花的头油为安若箅发，安若一头黑发光可鉴人，今天她梳的是惊鹄髻，只是戴了一支金步摇，没有什么重大的节日她都是很随意的装扮，不像裴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德妃。
身上穿的是她最爱的蓝色，如大海一样的颜色，如大海一样神秘。
“娘娘生的可真是国色天香，难怪陛下如此宠爱娘娘。”
玉致发自内心的说，一边梳头，安若说:“一会儿去请林美人来用早膳吧。”
玉致连声称是。
只是她不免觉得纳闷，皇后娘娘和林清欢向来没什么交情，更何况区区四品美人而已，值得皇后相请吗？
只是玉致不敢耽搁，连忙去请来了林清欢。
林清欢仍旧是一身葱倩色的衣裙，头上带的一支玉簪，打扮清新脱俗让人眼前一亮，气质如兰。一双狐狸眼可眼神却比小兔子还要无辜。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林清欢温和从容。
“美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行礼之后就特别有眼力见的给安若布菜。
早膳比较爽口，漆花膳桌上摆着胡麻粥、配些酱菜，小黄瓜、仙贝豆腐，水晶虾仁，楚葵……还有一道汤。
“美人坐下一起吃吧。玉致，给林美人看坐。”
“臣妾怎敢坏了规矩。”林清欢受宠若惊。
安若挥手让玉致她们退了出去。
“这里也没有外人了，你看看这宫里，山长水阔。物是人非，故地重回，只是徒增伤感。美人可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短短的几年，洛阳还是那个洛阳，可我们似乎不是我们了，有时候我在想如今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安若缅怀过去，林清欢也陪着她伤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林清欢心里也是惆怅，对于她来说燕云祁又何尝不是变心了？或者从未有过真心。
“林姐姐，从前你是我母后的侍女，如今你是和我过去有关的唯一之人了，我也没拿你当外人，你也不用再跟我客气。”安若居然用了最初的称呼。
林清欢郑重的谢过。
“林姐姐，如今有事请你帮忙。”
“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有什么能为娘娘做的，娘娘吩咐就是了。”
“想必你也知道德妃的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小雪是本宫的亲近之人，虽然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终究不是她德妃可以随意发落的。话说回来小雪也算咎由自取，惹了陛下不快，没有人替她做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德妃雷霆手段本宫也是见识过一二的，上到本宫，下至宫女儿阖宫上下苦不堪言，本宫也不是不能容人，只是苏婉仪胆子小，欣茹公主又体弱，若是被德妃发难，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你去永福宫陪着，本宫也能放心不少。”
“娘娘，非是臣妾推辞，只是臣妾曾经在万悦楼抛头露面，这德妃又是常客……恐怕——”
林清欢想到当初在万悦楼裴琳可是跟她学过舞蹈的，若是被她认出来岂不是节外生枝，万一她用这种借口把自己赶出宫。她就见不到燕云祁了，如今她今非昔比，命不久矣，恐怕奈何不了目中无人的裴琳了吧。
“这有何难，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况且本宫也说过你曾经是我母后的侍女，一直在深宫之中，怎么会跟德妃见过？本宫知道，这是为难你了，只是苏婉仪带着孩子实在不好迁宫，你看……”
“谨遵娘娘懿旨。”
极乐楼。
栾苏凡身受重伤虽然死不了，可是那份儿活罪可要他自己熬过去，再加上他之前被南宫刕丢出门，还出了那么大的洋相，他面子上挂不住，干脆就闭门不出了。
原本薛茜以为这老小子忍不了两天就会去万悦楼找乐子了，没想到他居然个把月都泡在极乐楼，寸步不出。
一日三餐都是薛茜吩咐厨房做好饭给他送到屋里，送饭的小丫头都说:“栾公子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也不调戏婢女了也不油腔滑调的说那些片汤话了……”
薛茜还调侃他:“你这老东西还学会从良了不成？”
他也没心情跟薛茜斗嘴。这段日子他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喝酒，反正身上的伤口就是反反复复。
薛茜也懒得管他，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极乐楼生意那么好，她哪有心思管他，反正死不了就随他去吧。
再说南宫刕，她今天难得休沐，居然生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去看看栾苏凡？
这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就挥之不去了，难得她连吃肉都觉得不香了。
“六儿，你一会儿去哪啊？跟哥几个赌钱去吧，赢了你拿大头。”
“不去。”南宫刕提不起兴致。
“那咱们去醉仙楼吃鸭肉饺子去吧？”
“不饿。”
“……”
“六儿不是生病了吧？”
“是啊，她也有不饿的时候？”
“上次鸭肉饺子她一个人吃了两斤半……”
“还说呢，我连口汤都没喝上。”
“六儿不是腊月的萝卜，对谁动了心吧？”
“……”
“不会吧，就那个油嘴滑舌的大夫？”
“你懂个屁，坏男人才招女人喜欢。”
“你确定六儿算个女人。”
他们望着南宫刕的背影，不约而同的想着:铁汉柔情！
南宫刕想着，不然就去看看吧，怎么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自己打了一掌，这滋味儿肯定不好受。
那见到他说些什么？
你没事吧？
不行不行，这样太关心他了！他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还活着呢？
好像又太生硬了点……
好烦啊！
这可比带兵打仗冲锋陷阵难多了，还是不去了，那就没这些破事儿了！
她打定主意。
“我们去吃饺子！”南宫刕对哥几个说。
“成。”
她虽然说着去醉仙楼，走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往极乐楼的方向走。
“六儿，那边不是……呜……”
有人捂住他的嘴:“别喊了，看不出六儿口是心非嘛。”
“死要面子。”
“这点儿倒是有些像个女人了。”
南宫刕到了极乐楼就在门口徘徊，纠结的要命。
薛茜忙里忙外一上午，这才觉得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来栾苏凡这厮昨天睡了一天没吃什么，就让厨房也给他做了几个菜，正想找人给他送去房间，却正好看到对面跟自己较劲的南宫刕。
“小姐，这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姑娘吗？”
薛茜的小丫鬟彤彤指着不远处的南宫刕说着。
“还真是她。”
“小姐，你干什么去啊？”
彤彤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想要叫住她。彤彤实在不喜欢南宫刕，准确的说是害怕，而且这人一来准没好事儿，她头一次在这吃饭，就砸了极乐楼，还把栾公子打个半死……
后来栾公子去万悦楼又因为她伤成这个样子，她来探望就探望吧，居然把人给扔了出来……真是个不讲理的煞神！
正焦虑的南宫刕看到薛茜走了出来，下意识脚底抹油，她南宫刕可没少给人家薛茜和极乐楼添麻烦，看到薛茜她就心虚。
薛茜被南宫刕的举动逗笑了，她清了清嗓子:“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南宫刕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来咬了咬手指:“给老板娘添麻烦了。”
薛茜笑了笑:“姑娘也知道自己是麻烦？”
南宫刕更加无地自容了。
薛茜忍不住笑了出来:“我逗你的。”
“你，不生我气了？”南宫刕试探的问。
“还有那么一点吧，不过能看到那个瘪犊子玩意儿吃这么大亏，也算值得了，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南宫刕:“……”这娘们儿的性格跟自己好像。
“不过原谅你，我是有条件的！”
南宫刕心道，嗯，越来越像了！得理不饶人！
“你武功这么高，可不可以教我？你教我武功，以后我们的事一笔勾销，极乐楼吃饭免单，怎么样？”
“……成！”一听免单南宫刕生怕她反悔一样马上就答应了。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可是要南宫世家不示人的绝世武功，你可别用什么长拳的就想糊弄我！”
薛茜得意的笑笑，不过没等她笑完南宫刕大模大样的一背手:“可以啊，反正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我头一次收徒，不能这么草率！你啊，摆香堂供祖师爷，三跪九叩我就收你为徒。”
她们两人对视半晌，都笑了出来。
彤彤疑惑的歪头。
“小姐怎么一副跟她相见恨晚的样子，合着之前都是装的啊？”
南宫刕言出必行，薛茜也是说一不二，两个人真的摆了香堂。
“要不要再请个见证？”
“举头三尺有神明，就没那个必要了。”南宫刕豁达。
“好，师父爽快。”
“小姐，栾公子的饭菜做好了。”
彤彤看着南宫刕还是有些怕怕的。
薛茜坦然一笑把托盘给了南宫刕，“喏，师父，这个给你，我猜那个老瘪犊子一定很想见你。”
“……”
薛茜把餐盘塞给南宫刕，催促她:“快去吧去吧。”
南宫刕不禁反思自己，她看到薛茜就跟照镜子的感觉差不多，这性格也太像了，我不会也这个德行吧……
南宫刕端着餐盘，敲了敲栾苏凡的房门，之见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了们探头去看，那栾苏凡的床边还扔着两个空酒壶，他整个人睡得很熟。
“贪酒又好色的老东西！”
南宫刕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也有些意外，这句话好熟悉，似乎说了百遍千遍一样烂熟于心。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就听床上的人突然梦呓道:“白白……”
“哎呀，吓我一跳。”南宫刕随即拍了拍心口。
“白白……嘿嘿嘿嘿……”
南宫刕:“……”这厮什么毛病。
“白白，来嘛，让我亲一口……别害羞。”
南宫刕顿时觉得秀赫难当:“难怪好徒弟叫你老瘪犊子，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你做梦都不忘了占我便宜啊……”
南宫刕越说越气，手一抬掌风如疾风骤起，可终究因为他还有伤，终究还是没忍心教训他。
所以她干脆气鼓鼓的坐下，先吃了小厨房给栾苏凡做的，麻辣兔排，然后一勺一勺喝光了他的鸡丝燕窝粥！
过了一阵栾苏凡觉得口渴，坐起身来想起来喝水，朦胧中看到屋里有人，坐在屋里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的吃着自己的饭……
“白白？”他搜了揉眼睛生怕看错了。“白白你来看我了？”
栾苏凡蹿到南宫刕跟前，这家伙尾巴都快摇起来了。
“谁来看你！我，我这是替我好徒弟分忧！谁让你为老不尊净给人添麻烦。”
南宫刕把碗放下，故意不看他。反而给了这家伙可乘之机从椅子后头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他声音很轻，却格外认真。
“松开我！再动手动脚，让你筋断骨折！”
南宫刕抬眼威胁他。
“就不放，打死我也不放。”
“……别他娘得寸进尺！”
这厮跟狗皮膏药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南宫刕悔不当初，干嘛来看他！
蓬莱殿。
诗如瑾给安若请了平安脉又去看了小元熹，诗如瑾并不是很喜欢孩子，只是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笑呵呵的你也讨厌不起来，所以他拿着拨浪鼓逗孩子玩，观察这小家伙的确已经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
不远处安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含笑，本是良辰美景，本是佳期如梦。可是诗如瑾却生出不一样的心思，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当初为了逼洛凝下堂求去，安若不惜害死元尧……
他怕万一她又如法炮制，那可如何是好？毕竟这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哪里会有多少感情在？
“诗公子在看什么？”安若一笑，嫣然无方。
“看人间最美的风景。”
安若本以为诗如瑾来会问一句柏堂的事，可是他没有，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沉得住气了？
“不想问问柏堂去哪了吗？”
“那老登，爱去哪去哪。”诗如瑾满不在乎。“难不成皇后娘娘还怕有人劫他的色不成？”诗如瑾仍旧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他心里却明白，柏堂被安若秘密派往边关，她希望挑起边关的战事，狼烟四起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实在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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