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迎客楼
两条船，杨九狼、杨铁牛、徐燕一条，凌渊、杨二狗、素弦另一条，分头上了船。
船身一晃，缓缓离岸，向着茫茫水面划去。
水是浑的，漂着各种东西。烂木头，破家具，死去的鸡鸭，甚至还有肿胀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杨二狗‘呸’的一声，往水里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这世道。”
船在迷宫般的水道里穿行。所谓水道，其实就是被淹没的官道和乡间小路。
老船夫对这里极为熟悉，他手中的竹篙，时而轻点，时而猛撑，避开一个个暗流和漩涡。
“客官，你们这是要去京城吗？”老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嗯。”杨九狼应了一声。
“京城好啊，天子脚下，泼天的富贵。”老船夫感叹道，“不像我们这，连口干饭都吃不上。”
“没吃的，为何不捕鱼？”杨二狗问了一句。这满世界的水，鱼总该有吧。
“鱼？”老船夫苦笑，“水一大，鱼是多了。可那鱼，吃不得。”
“为何？”
“吃了浮尸的鱼，身上带毒。村里好几个人，吃了鱼，上吐下泻，身上长满红疙瘩，没几天就去了。”
众人一阵沉默。
船靠岸青石镇时，已是中午。
青石镇地势较高，未被淹没，成了附近数万灾民的聚集地。镇子不大，却挤满了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酸腐和混乱的气味。
镇子周边，到处是临时搭建的窝棚。破布、烂席子、茅草，能用的都用上。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从窝棚的阴影里望出来，看着杨九狼一行六人，以及他们身下的高头大马，久久未能挪开。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备些干粮。”杨九狼的目光扫过街道，最后停在街角一栋两层木楼上。
迎客楼。
这楼是镇上唯一还算体面的建筑，门口挂着两盏没点亮的灯笼，门板擦得发亮，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就这儿吧。”凌渊策马上前，
他知道杨九狼的意思。在这种地方，越是破烂的店，越可能藏着黑心。反倒是这种敢开门做生意的，要么有后台，要么有规矩。
几人下马，客栈里立刻跑出一个伙计，脸上堆着笑，但眼神却先在几匹马上溜了一圈。
“几位爷，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吃饭。”杨九狼把缰绳丢给他。
“好嘞！”
进了楼，一股食物的香气混着酒味扑来，总算将外面的腐臭隔绝。
一个身材滚圆，穿着丝绸短衫的胖子从柜台后迎了出来，满脸是笑。
“几位爷，看着面生，外地来的吧？快请上座！”他自称姓王，是这迎客楼的掌柜。
杨二狗早就饿了，一屁股坐下，嚷道：“掌柜的，有啥好吃的，只管上来！”
王掌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拍了拍手，伙计立刻送上一份手写的菜单。
菜单是张粗麻纸，墨迹还很新。
杨二狗拿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馋相瞬间凝固。
“白……白面炊饼，六十文一个？一碗清汤面，二百文？”他声音都变了调，“你这面是金子做的？”
“小哥这话说的。”王掌柜脸上的笑意不减：
“如今是什么光景？整个云州都泡在水里，粮食运不进来。我这的面，那都是拿命从外地换回来的，自然是这个价。”
凌渊拿过菜单，一眼扫过。
素炒青菜，三百文。
过油肉片，一两银。
他没说话，只是把菜单放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太黑了！”杨铁牛也闷声说道。
气氛瞬间僵住。
王掌柜稍微收敛脸上的笑容，他瞥了一眼杨铁牛的刀，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杨九狼，慢悠悠地说：
“几位爷，打开门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你情我愿。整个青石镇，也就我们‘迎客楼’还有白面和鲜肉。你们要是不吃，外头有的是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是这个理。”杨九狼接话，也不与对方争论，直接点菜：
“掌柜的，给我们随便上几个酒菜，再给我们打包一份路上充饥的干粮。”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爽快人，”王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又堆了起来，肥肉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缝，“诸位贵客，请稍等。好酒好肉马上就来。”
他高声唱喏，转身时，嘴角轻蔑的地撇了撇。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伙不懂行情的冤大头。
伙计麻利地端来一壶热茶，顺手撤下那张写着天价的菜单。
“奸商。”杨二狗冲着王掌柜的背影低声骂了两字，然后对杨九狼说道，“九狼哥，这不就是明抢吗？咱们真吃呀？”
“为何不吃？出门在外，一切入乡随俗。”杨九狼边回答边用目光扫过酒楼内部的四周。
迎客楼的一楼大堂，摆着七八张桌子，此刻坐了三四桌客人。
靠窗的一桌，是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面前只放了一碟水煮豆子，一壶最便宜的浊酒，两人小口抿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外，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另一桌，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伙计，面前摆着两菜一汤，吃得很快，像是要赶路。
凌渊为众人倒上茶水，茶水呈淡黄色，入口微涩。“首领，这掌柜有恃无恐，在这镇上，怕是有强硬的靠山。”
“嗯，”杨九狼点头，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乱世之中，能安稳开店的，背后要么是官，要么是匪，或者，官匪本就是一家。
不多时，伙计开始上菜。
第一道，是十二白面炊饼。每个只有巴掌大，放在两个粗瓷盘里。面是白的，但蒸得有些发硬，远不如家里的松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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