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再见萧霆（二）

闻言，

萧霆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杨九狼，这位年轻人现如今也算半个他们阵营之人，有些事情确实可以让对方知道。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紫檀木桌上，画了一个圈。

“这是陛下。”

他又在圈外，画了三个点，形成一个不甚稳定的三角形，将那个圈围在中间。

“这是如今的朝堂。”

“其一，是我父亲，右丞相萧文拓。其二，是左丞相，裴矩。”萧霆的手指，点在其中两个点上：

“我父亲代表的是南方士族与新兴的商贾。主张开海、通商、革新、重利。说到底，是想让大乾有新的改变。”

“而左相裴矩，当今裴皇后的生父，他背后，是北方盘根错节的千年门阀。重农、抑商、守旧、重名。他们要的是稳固，是祖宗之法不可变，是士族门阀的特权不可动摇。”

“这两派，是朝堂上最明显的一条线。如水火，却又必须共存于一锅。为预算、为官职、为政令，无日不争。昨日你得罪的礼部侍郎柳文博，便是裴相的门生。”

杨九狼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萧霆的手指，移到了第三个点上，“这第三个点，更复杂些。是皇族，是诸位王爷。”

“为首的，是英王赵泰。陛下长兄，勇武过人，在北境军中威望极高。他与裴相走得近，因为北军的粮饷军械，多出自北方世家。他要兵，裴相要势，一拍即合。”

“另一位，是晋王赵贤。陛下幼弟。此人看似闲云野鹤，耽于书画，实则心机深沉。

他暗中掌控着大乾部分的盐铁私营，富可敌国。他谁都不得罪，也谁都利用。如一条藏在水草下的毒蛇，只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探出头咬上一口。”

“比如，去岁南境水灾，我父欲以工代赈，大兴水利。裴相以‘耗费国帑’为由阻挠。晋王便出面调停，建议朝廷发行‘水利官债’，由商贾认购，朝廷付息。

看似两全其美，实则，最大的承销商贾，就是他自己的人。一来一回，他便赚得盆满钵满，还落得个为国分忧的好名声。”

萧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眼看杨九狼。见对方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

“这三方，构成了一个看似稳固的三角。但在这之外，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

他用指尖，在代表「皇帝」的那个圈里，轻轻一点。

“宫里。以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良为首的宦官集团。他们是陛下的耳目，也是陛下的刀。

玄鸟卫，便由他们节制。他们没有家世，没有退路，唯一的依靠便是陛下。故而，也最得陛下信重。”

“魏忠良此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谁都知道，满朝文武的府邸里，不知有多少他的眼线。

他从不参与政斗，他只负责将所有争斗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呈报给陛下。”

说到这里，

萧霆将桌上的水渍抹去，“这便是京城如今的局势，每一方都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否则……”

后面的话，萧霆没有讲出来，但意思很明显。只要有一方失衡，当今皇帝便会从中制衡。

皇帝需要右丞相萧文拓为他挣钱，需要左丞相裴矩为他稳固天下士人之心，需要诸王为他震慑朝臣，也需要魏忠良为他监察一切。

与此同时，他还乐于见到群臣相争，因为群臣越是相互掣肘，他的皇位便越是安稳。

“多谢萧大人解惑。”杨九狼端起茶杯，将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这京城的水，确实比想象中还要深。

“对了，杨县子明日可有空？”萧霆收敛心神，把话题转回他今日过来的目的。

“有，”杨九狼点头，问道，“不知萧大人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萧霆脸上露和煦的笑容：

“就是城郊的造纸工坊准备扩大规模，添置些新设备，想请杨县子过去指导一二。毕竟，你才是此道的开创者。”

“好，明日我过去看看。”杨九狼也不多想，一口应下。

“那便一言为定，明日辰时，我派车马在客栈外等候。”萧霆见目的达到，便起身，“今日便到此，告辞。”

“萧大人慢走。”杨九狼起身，将萧霆送到三楼的楼梯口。

看着萧霆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杨九狼凭栏而立，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京城街道。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这繁华之下，却是萧霆刚才用茶水画出的暗流。

——

与此同时，左相府。

与右相萧文拓那座充满江南园林秀气的府邸不同，左相裴矩的府邸，是一座标准的北方官宅。

青砖高墙，广亮大门，门前一对半人高的石狮子，在岁月侵蚀下棱角已有些模糊，却更显威严。

府内，一间名为「思衡堂」的超大客厅中，气氛肃穆。

堂内未设太多奢华装饰，只在正北悬挂一幅笔力遒劲的「忠」字。两侧是紫檀木打造的圈椅，如今，这些椅子上坐满了人。

这些人，皆是当今大乾王朝最有权势的世家代表。

京城八大世家，来了七家。

为首的，

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玄，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清亮的老者。崔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是北方士族的精神领袖。

他身侧，是范阳卢氏的代表卢承嗣，此人正值壮年，面容方正，不苟言笑。卢家以经学传家，族中大儒辈出，是天下读书人的标杆。

还有太原王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

这些姓氏，每一个都代表着数百年的传承，代表着数不清的良田、财富和盘根错节的官场人脉。

除了这顶级门阀，厅中还坐着十余位来自冀州、燕州、青州等地二等世家的家主或代表。

他们虽不如八大世家显赫，却也是各自州郡的地头蛇，是这个庞大利益集团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此刻，他们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不知相爷今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竟如此急切。”来自冀州的王家家主王伯安，抚着自己的山羊须，对身旁的赵郡李氏代表问道。

“不知。相爷只派人传话，事关我等根本，务必到场。”李氏代表摇了摇头。

“莫不是朝廷又要对北境用兵？又要我等捐输粮草？”一个声音稍大的代表猜测道。

“噤声！”范阳卢氏的卢承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人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https://www.lewenvxs.cc/5498/5498884/42090376.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ewenv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v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