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水运

“不是不可以，”杨九狼回答得很爽快，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只是……此间寻常铁料，不堪大用。核心的齿轮与转轴，需用某些特殊钢材。而冶炼那些钢材的匠人与高炉，皆在边荒县。”

“特殊钢材？”萧霆咀嚼着这个笼统的词汇，眉头微蹙，“杨县子之意，是需从边荒县调拨匠人过来？”

“匠人离开了高炉，过来也无用。”杨九狼摇头，“只能运送成品。”

“运送成品？”萧霆的眉头皱得更深：

“边荒县远在南境，此地乃京畿。千里之遥，铁器沉重，运送过来，耗时不说。沿途关卡、车马耗损、护卫用度……其耗费，怕是比那器械本身，还要贵上数倍。”

“走陆路确实不易，”杨九狼前不久才刚刚经历过，他轻装骑马都走得困难重重，更何况运送机械。

“不知大乾可有直通南北的水运？”他问。

“水运？”萧霆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杨县子有所不知。我大乾水路，亦是困局。

内河漕运，为各州郡把持，关卡林立，利益错综，其过路之费，比之陆路，不遑多让。且河道深浅不一，枯水期时，大船时常搁浅，凶险难料。”

“至于海运……那更是少之甚少。”讲到这里，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继续说道：

“一来，无船。”

“我大乾最好的船匠，皆在内河司，所造之船，多是平底沙船，仅适于内河。

一旦入海，遇上稍大些的风浪，便如一叶浮萍，船毁人亡，是常有之事。朝野上下，皆以为「海者，天之险途，不可近也」。”

“二来，无人。”

“朝廷六部，并无专司掌管海事之衙门。海疆之外，皆视为化外之地。

沿海卫所，军备废弛，多被地方将领视为私产，只知走私渔盐，无力亦无心清剿海寇。商船出海，无异于肥羊入虎口。”

“三来，无利。”

“我大乾以农为本，不重商贸。朝中诸公，多视商贾为逐利之徒，于国无益。连内河商税都争论不休，更何况是开辟那虚无缥缈的海外商路？在他们看来，此事百害而无一利。”

萧霆的三无之说，将大乾王朝在海运上的空白与落后，剖析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个官僚体系僵化、技术停滞、思想保守的帝国必然会面临的困境。

他们看得见脚下的土地，却看不见远方的海洋。

杨九狼静静地听完，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空白，才意味着机会。

此次京城之行，让杨九狼深刻地认识到，以大乾王朝目前的政治环境，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身之地。

他的结局，就算中途不被铲除，最终也会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所以，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而打造船队，借机到海外开辟自己的领地，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

想到这里，

杨九狼拿起桌上一支削尖的炭笔，又取过一张裁切整齐的白纸。

他将白纸铺在桌上，炭笔在纸上游走。

他没有画精巧的器械图，而是画了一幅极其潦草的地图。寥寥几笔，勾勒出大乾王朝南北狭长的海岸线轮廓。

“此处，临州府东海郡，可建一港，为南货北上之始。”他的笔尖，在地图的南端点了一下。

“此处，京城之外，天津卫，可建一港，为北货南下之终。”笔尖又移到地图的北端。

然后，他用一条粗重的弧线，将南北两个点连接了起来。

根据大乾的疆域地图显示，大乾的京城（燕京）大概位于地球的北京；边荒县位于广西与越南的交汇处；而在边荒县东边的东海郡大概在如今广西的钦州。

“萧大人，请看。”杨九狼指着刚画好的草图，说道：

“若是开通一条连接南北的沿海水运，再于此两处建港。货运往来，是否比陆路更省时、省钱？”

萧霆没有立即回答，他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思索片刻才分析道：

“杨县子的想法，很大胆。这海运……并非无人想过，却无一人敢动手。”

“其一，投入。”

“杨县子可知，造一艘能出远海的大船，耗费几何？至少千两。要组建一支船队，便是数万两。

要在天津卫和东海郡那等荒滩上，建起两座能停泊大船、装卸货物的港口，连同仓库、道路、防御工事，没有十万两银子，连个响都听不见。”

“其二，回报。”

“如此巨额的投入，何时能回本？如今南北商贸，多以丝绸、茶叶、药材等高价之物为主，量小利厚，走陆路已然足够。

寻常的粮食、布匹、铁器，其价值，甚至抵不过运费。无货可运，船队泊在港口，每日人吃马嚼，都是亏空。”

“其三，安全。”

“我大乾海疆，匪寇横行。他们不是寻常水匪，而是世代盘踞于外海岛屿的海盗，驾小船，来去如风。商船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人货两空。

朝廷水师，船不如人，兵不如人，数次征剿，皆是无功而返。这海路，乃是一条死路。”

“非也，”杨九狼却不以为然：

“萧大人只看到了丝绸与药材。可曾想过，北地的煤，南方的粮，西川的盐，东海的鱼？

这些东西，如今困于一地，便是死物。若能通达天下，便是活钱。等有了海运，自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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