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母子
这样一来,小宝的出身有了合理的、备受呵护的解释,不用再面对“私生子”的流言蜚语;杨婶的病情好转也有了令人信服的理由,“孙子归来”治愈了丧子之痛,任谁看了都觉得合情合理;就连秦淮如作为“收养人”的身份,也变得无可指摘。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仿佛事情本就该是这样。 只有李家自家人知道,小宝身上流淌着的是李天佑和秦淮如的血脉,是他们在特殊境遇下迎来的孩子。但在名义上,在杨婶满心欢喜的认知里,在街坊四邻的眼里,他是烈士孙小宝的后代,是抚慰一位英雄母亲破碎心灵的良药,是带着“延续香火”的使命来到这个家的孩子。
这个美丽的误会,像一层柔软的保护色,巧妙地遮掩了背后复杂的真相——那些关于情感纠葛、关于身份尴尬的隐情,都被“烈士遗孤”的光环轻轻抚平。它让这个历经磨难的家庭,在新的社会环境下,找到了一种看似圆满的平衡。
杨婶有了精神寄托,小宝有了安全的成长环境,李家也免去了不必要的非议。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宝在众人的呵护和这个特殊的身份下,健康快乐地长大,他会被杨婶抱着去胡同口买糖,会被街坊大爷举过头顶逗乐,会跟着二丫、小石头一起在院里奔跑。而“孙念勇”这个大名,则成了家族内部一个温暖的秘密,藏着对孙小宝的纪念,也藏着这一家人对彼此的守护,在岁月里静静流淌,成为一份永恒的牵挂。
李天佑平安归来的喜悦,像暖融融的阳光笼罩着整个李家,家宴的热闹、家底的丰厚、杨婶的好转,桩桩件件都透着团圆的甜。可在这份热闹之下,却隐藏着一道并不显眼、却在日复一日中日益深刻的裂痕,秦淮如与长子李承安之间,那层挥之不去的尴尬与疏离。
当年秦淮如追随李天佑奔赴前线时,承安还裹在襁褓里,连睁眼看清母亲模样的力气都没有。之后漫长的三年分离岁月里,承安是靠着徐慧真的乳汁一点点喂大的,夜里哭了,是徐慧真抱着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生病发烧了,是徐慧真整夜守在炕边,用温水擦身降温;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开口说话,身边陪着的也都是徐慧真。
在他稚嫩的认知里,“妈妈” 这个柔软的称呼,自记事起就只对着徐慧真喊,那个会给他喂饭、帮他穿衣,身上总带着淡淡饭菜香和阳光温暖气息的女人,才是他最依赖的 “母亲”,是他受了委屈就想扑过去的港湾。
而秦淮如,对承安来说,更像是一个遥远的符号。偶尔收到的信里,会夹着几张画着小房子、小花的信纸;逢年过节寄回的包裹里,会有新奇的小玩意儿,比如能吹响的陶笛、绣着小兔子的手帕。
徐慧真会指着信上的字告诉他 “这是你亲娘写的,她在想你”,可 “亲娘” 这个词,对承安来说,远不如 “秦阿姨” 来得真切,甚至不如院里梁拉娣婶子来得亲近。他只知道,这个 “秦阿姨” 很温柔,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礼物,却从未想过,这个偶尔出现的长辈,会突然变成他的 “亲生母亲”。
当徐慧真第一次拉着他的手,指着秦淮如说 “承安,这是你亲娘,快叫妈妈” 时,年幼的承安彻底懵了。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满脸期待的秦淮如,又看看身边的徐慧真,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徐慧真身后,小声嘟囔:“她不是妈妈,你才是妈妈……” 那一声抗拒,像根细针,轻轻扎在秦淮如心上,也让徐慧真和李天佑的心沉了下去。
徐慧真和李天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知道,母子亲情需要时间培养,便开始刻意创造机会,让秦淮如和承安单独相处。徐慧真会故意说 “承安,你秦姨刚回来,对家里不熟,你带她去院里看看咱们种的月季花”;李天佑也会笑着把承安推到秦淮如面前 “承安,让你娘辅导你写毛笔字,她以前可是读过书的”。他们满心期待着,这些相处能慢慢拉近母子俩的距离。
可好心往往办了坏事。秦淮如离开时承安太小,这三年里孩子的喜好、习惯早已变了模样,她对此一无所知。第一次想讨好儿子,她特意去胡同口买了个糖人,还是孩子们都喜欢的孙悟空造型,可递到承安面前时,承安却只是摇了摇头,小声说 “我不喜欢糖人,我爱吃冰糖葫芦”。
晚上想给承安讲故事,她翻出以前读过的《孔融让梨》,讲得绘声绘色,可承安听了没一会儿就打哈欠,说 “没有慧真妈妈讲的市井趣闻好听,她会讲卖糖葫芦的爷爷怎么跟小偷斗智斗勇”;就连特意为承安做的饭菜,她想着孩子要清淡饮食,炖了软烂的鸡肉粥,可承安尝了一口就推开了,小声抱怨 “没有慧真妈妈做的红烧肉香”。
这些细碎的不合拍,像小石子一样,一点点堆在母子之间。真正让承安心里生出委屈的,是一次午后的小插曲。那天承安在院里跟小石头疯跑,玩得满头大汗,口渴得厉害,习惯性地就往厨房跑,他知道,徐慧真总会在厨房角落的瓦罐里晾好凉白开,还会特意放一点点糖,喝起来甜丝丝的,刚好解渴。
可他刚要伸手去拿瓦罐,秦淮如就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拦住他,递给他一杯刚倒的热水,语气带着几分严肃:“承安,不能喝生水,会坏肚子的!快喝热的,我晾了一会儿,不烫了。”
承安接过杯子,指尖刚碰到杯壁就烫得缩了回去,热水溅出来一点,烫到了他的手背,他忍不住 “嘶” 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秦淮如,心里满是委屈,慧真妈妈从来都知道他爱喝凉白开,从来不会强迫他喝热水。
这个 “亲妈” 不仅不知道他的喜好,还总让他做不喜欢的事,又麻烦又陌生。他没说话,只是放下杯子,转身就跑,躲到了徐慧真的房间里,任凭秦淮如在后面喊他,也不肯出来。
从那以后,承安开始下意识地躲避秦淮如的亲近。每次秦淮如想抱抱他,他都会别扭地扭过身子,挣脱开她的手;秦淮如想拉着他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会找借口说 “我要去找姐姐玩”,然后飞快地跑到承平身边;甚至吃饭时,他也会刻意避开秦淮如对面的位置,坐到徐慧真旁边。
那双原本清澈的大眼睛,每次看向秦淮如时,都带着一丝明显的陌生,还有不易察觉的戒备,像只受惊的小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秦淮如看着儿子躲闪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疼。她知道,是自己错过了儿子最关键的成长岁月,这份隔阂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可每当看到承安对徐慧真的依赖,看到他对自己的疏离,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徐慧真看在眼里,也只能悄悄安慰她:“别急,孩子还小,日子长了,他总会知道你的好。” 可连徐慧真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母子间的陌生,要多久才能真正消散。
院子里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孩子们的笑声时常响起,可这份热闹里,却藏着秦淮如难以言说的心酸,和承安懵懂的抗拒,这道因分离而生的裂痕,成了这个团圆家庭里,最让人牵挂的心事。
而另一边,尚在襁褓中的小宝,正处在最需要母亲无微不至照顾的时期。饿了会哭闹,尿湿了会烦躁,夜里还会时不时惊醒,这一切琐碎却紧急的需求,几乎占据了秦淮如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
她每天要定时给小宝喂奶、换尿布,夜里要醒好几次哄他入睡,白天还要抱着他晒太阳、检查身体,连吃饭都得抱着孩子匆匆扒几口。面对这个嗷嗷待哺、软乎乎的小生命,她自然而然地将更多的关注和温柔倾注其中,说话时会放柔声调,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慈爱,连抱着孩子的姿势都格外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承安看在眼里。他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东厢房门口,看着秦淮如满脸笑意地抱着弟弟,轻声细语地哼着摇篮曲,用小勺子一点点给弟弟喂米汤,连眉头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可转过头,当秦淮如看向他时,那份温柔就会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因为之前多次被他拒绝而显得有些尴尬的讨好,比如递给他一块糖,却不知道他不爱吃这种硬糖;想拉他的手,却在他躲闪时僵硬地收回。
对比之下,一种被忽视、被冷落的委屈感,像藤蔓一样在小家伙心里疯狂滋生。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 “亲妈” 对弟弟那么好,对自己却总是那么生分;为什么弟弟能得到那么多抱抱和温柔的话,自己却只能远远看着。
他甚至开始嫉妒小宝,觉得是弟弟的到来,抢走了原本可能属于他的、那份虽然陌生却依然渴望的 “亲生母亲” 的关注。有一次,他看到秦淮如抱着小宝在院里散步,忍不住跑过去,小声说 “我也想抱”,可秦淮如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 “弟弟还小,等你长大了再抱”,然后就抱着小宝走开了。承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圈红红的,心里委屈极了。
秦淮如其实敏锐地感觉到了承安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努力过,尝试过,特意学着做承安爱吃的红烧肉,却因为不知道他喜欢偏甜的口味而做得偏咸;想陪他一起玩积木,却不知道他习惯的搭建方式而被他推开;甚至夜里想给他盖被子,却在碰到他时被他下意识地躲开。
一次次的碰壁,让她感受到的只有儿子的抗拒和冷漠,那份想要弥补的热情,也一点点被冷却。
挫败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开始在她心中蔓延。她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都被辜负了。为了这个儿子,她在前线时常常彻夜难眠,回来后更是处处想着他,可他却始终把自己当外人,反而黏着徐慧真不放。
一种错误的、属于成年人赌气般的念头,渐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既然你那么喜欢黏着徐慧真,既然你根本不认我这个亲妈,那我也不必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或许冷一冷他,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疼他的人,谁才是他的亲妈,他反而会主动靠过来?
于是,秦淮如开始刻意地疏远承安。不再主动找他说话,就算承安偶尔在她面前晃悠,她也只是淡淡地瞥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照顾小宝;不再试图抱他、拉他的手,甚至在承安不小心摔倒时,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徐慧真跑过去把他扶起来,自己却没有上前一步。
她的目光更多地追随着小宝,喂奶、换尿布、哄睡,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爱意,而对承安的示好,哪怕只是孩子无意识地靠近,想看看弟弟,她也反应冷淡,甚至会轻轻推开他,说 “别碰着弟弟”。
有时,她还会故意在承安面前更亲昵地对待小宝,比如抱着小宝亲他的脸蛋,笑着说 “小宝最乖了,是妈妈的宝贝”,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刺激儿子,让他 “醒悟” 过来,主动向自己示好。
然而,她低估了一个三岁孩子敏感而脆弱的心。承安无法理解母亲复杂的心理活动,也读不懂她 “欲擒故纵” 的赌气,他只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 “亲妈” 不喜欢他,只喜欢弟弟;她对弟弟那么好,对自己却那么冷淡,甚至有点讨厌自己。
他的应对方式,不是主动靠近,而是更加紧紧地抓住徐慧真, 吃饭时要坐在徐慧真身边,睡觉时要徐慧真讲故事,受了委屈更是第一时间扑到徐慧真怀里。他将所有的依赖和情感都寄托在 “慧真妈妈” 身上,对秦淮如则彻底关上了心门,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承平,在别人问起时,小声喊她 “秦阿姨”,而不是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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