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权衡
没错,卫泽中是长子。
可他这个长子,一没什么本事,二没什么脑子,做什么事情都二五不着调,所以挨他爹的骂最多。
可以说,卫泽中这一辈子最害怕的人,就是他爹。
他见到他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问出“爹,把你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我”这种话。
“宁方生,关于我爹,我只能从我们卫家这头说一说。”
“你说。”
“我们卫家祖籍在暨阳县,靠长江边上,算是鱼米之乡,暨阳县不大,只有两家名门望族,我卫家是其中一家,祖上曾出过两个官儿。
百年积累下来,暨阳县一半良田都是我卫家的,那些田庄上的佃户都姓卫。
南方人心思细腻,但算计也多。
听我爹说,卫氏一族的明争暗斗,百年来从没有停止过。
我爹这一支并非嫡出,只是个不起眼的旁支,但我祖父是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所以在卫氏一族混得还算不错。
祖父一妻二妾。
我爹并不是正妻所生,他生母是个从外头买来的小妾,大字都不识一个。
但奇怪的是,我爹的脑子特别好使,三字经听人读一遍,就能背得一字不差。
我祖父一看这个情况,赶紧去外头请了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了看八字,说这孩子将来有大出息。
我祖父一听有大出息,就想办法把他记在了正妻的名下,算作嫡出。
我祖母膝下,本来已经有两个儿子,都比我爹年长,这会再多一个我爹,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再说了,我爹有大出息,不就是证明她的两个儿子没出息吗?
所以,祖母对我爹并不好,常常明里暗里的挑着刺,也明里暗里的折腾着那个小妾。
我爹常说,他从小是在夹缝里过活的,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
既要顾着自个亲娘,又要哄着嫡母,还常常受两个大哥的欺负,虽然锦衣玉食,但日子过得艰难。
他说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考取功名,然后离开卫府,自己撑起门庭,当家作主。
卫东君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过往,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一支在卫氏一族,是正宗的嫡出。
“后来,我爹中了秀才,祖父对他更看中了,祖父越看中,祖母就越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这里,卫泽中重重叹了口气。
“内宅之中,多的是鬼鬼祟祟的事,有时候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狠。
我爹有一回,无意中瞧见嫡母看他的眼神中有杀意,怕自己没命进京,就对祖父说,长幼有序,将来卫家家业交给大哥,他不要。”
卫东君忍不住插话:“祖父就算是嫡出,也是小儿子,家业根本轮不到他。”
年轻人,还是见识太少啊。
卫泽中看了女儿一眼:“卫氏一族,的确是按嫡庶长幼来排的,但有一个特例。”
卫东君:“什么?”
卫泽中:“做官。”
卫东君一瞬间明白了。
做了官,有权力,有人脉,而权力和人脉能为卫氏一族做更多的事情,所以可以破格继承家业。
“我爹这么一表态,我祖母,还有他两个儿子对我爹的态度,立马变了。”
卫泽中冷笑一声道。
“我祖母还对外称,家里最最孝顺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并且,她在我爹上京之前,还把她娘家的侄女,许配给了爹。”
我的娘咧。
卫东君在心里低低一声叹。
这就相当于,老太太既逼着小儿子放弃了家业,又利用婚嫁把人牢牢抓在手心里,为她所用,为她两个儿子所用。
这份算计,也真是没谁了。
狠人一个啊!
卫东君:“后来呢?”
“后来,我爹就顺顺利利的进了京,中了举,按我祖父的意思,他要我爹谋个外放,最好就在南边,离家近些。”
卫泽中:“这一回,我爹没有顺他的心,执意留在了京中,理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其实这是爹的借口,他早就想离暨阳府远远的,他那两个大哥,一个都不是善茬,都想从他身上捞好处,跟吸血鬼似的。”
卫东君想到一桩事:“那他的生母怎么办?”
卫泽中:“我爹几次想把他生母接到京城来尽孝,但卫家那头没同意,始终把人扣着。
他们算计的很明白,把亲娘留在暨阳,就相当于抓住了风筝的线,儿子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我爹也不和他们争,不放人就不放人。
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每年年根儿上,我们都跟着爹,回暨阳府看他生母。
老太太挺和善的一个人,就是胆子有点儿小,往我手里塞好吃的,还得背着人,生怕被人瞧见。
但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敢算计我爹了,他就算不是家主,说的话也都有份量。
后来老太太过世,我爹就不再年年回去,只是族中有事才回。
再后来,我祖父过世,爹回暨阳府丁忧,和他的两个兄长闹得不是很愉快,据说是为了祖产上的事。
丁忧结束后,他便很少再回去。
又过几年嫡母过世,虽不是亲生,但爹按规矩也要丁忧,但这一回,他只在暨阳府呆了一年,余下的时间,都在京城自个家里呆着,”
卫东君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卫家明明是个大家,但家中人却来往甚少。
“我爹和自家兄弟闹得僵,但与族中人关系很不错,族里谁家有个婚丧嫁娶,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
族里有人进京办个什么事,也都留宿在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呼着。
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他虽不是卫氏一族明面上的族长,但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他拍板拿主意,可以说是一言九鼎。
他那两个兄长,虽然继承了家业,反倒在卫氏一族没什么口碑。
后来,他们也明白过来,想在卫氏一族有话语权,还得傍着我爹这条大腿,这才又巴巴的求上来,还把当年吞了我爹的祖产,又一一吐出来。
我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收下了,但叮嘱我们说——
明面上的礼节一定要做到,不能让外人摘出错来,但暗下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心里要有数,那两门人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离他们远一些。”
久未说话的宁方生,突然开口:“这么说来,卫广行是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
卫泽中问被得一愣。
权衡利弊?
细细一琢磨,好像还挺是这么一回事的。
“反正我爹说过,做人做事,一定要看明白形势,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不做。人一定要学会趋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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