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百鸟朝凤

英子接到口信来到赵棠棠家，听说了家里被盗，陆淮川出差，晚上就留了下来陪着赵棠棠一起睡。

她嘴巴张得老大，盯着赵棠棠把门上三个插销插好，又把所有窗子锁死，赵棠棠脸色微红，道：“三哥特意叮嘱的。”

英子好一顿嘲笑：“三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别这两天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

赵棠棠的脸更羞得通红。

英子才不饶过她，笑道：“我三哥自从娶了嫂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从前粗枝大叶的糙汉子，竟然变成了守妻奴！”

赵棠棠笑得拉过被子盖着脸，不要听她说了。

英子钻进被窝，诧异道：“这么挤，你和我哥天天可咋睡的呀！”

“还好啊。”

“还好？是不是这样？”英子胳膊环上赵棠棠的腰，贴过去，笑道，“是不是紧紧抱在一起睡？”

“好痒，你快起开……”

两个女孩叽叽咯咯笑成了一团。

翌日一早，赵棠棠向小胡大夫请了假，如约在家属院门前等着陆总和向荣来接她，红姐已经按自己的原计划去了港城补货。

车子驶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在一栋古色古香的老洋房院前停了下来。

开门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士，穿着合体的白色西装套裙，披肩直发直垂到腰际，见到陆总熟稔地用英语打着招呼。

赵棠棠听不懂，也不理他们说什么，只顾打量着院子里一处不大的花园。

“你在看什么？”一位白发老者见赵棠棠看得入神，笑问道。

赵棠棠猜这位就是王老先生，鹤发童颜，面色慈祥地看着她，她福了福身：“我看这花园虽小，却收拾得极有章法，景致高低错落，浓淡相宜。”

王老先生面露得意，看向开门的年轻女孩，女孩对赵棠棠笑道：“我叫王云云，是这位老古板的孙女，今天老古板的杰作被夸赞，又要得意许久了！”

几人说笑着进门，王云云盯着赵棠棠今天的装扮看了一会，问道：“你胸前绣的大片的绿色叶子叫什么名堂？”

今天赵棠棠穿着简洁，只是深蓝色直筒裤，上身基础白衬衫，她一口气买了许多件基础白衬衫，自己绣上图案换着穿。

“柳叶合心。”她道。

王云云点点头，笑道：“我爷爷会喜欢你的！”

她又对陆总道：“我还有事，对你们研究‘老古董’没兴趣，失陪了。”

打过招呼之后，毫无留恋地走了，赵棠棠不由微笑，觉得王云云是个非常直率的人。

王老先生摇了摇头，对众人道：“我这个孙女，去了趟国外学服装设计，回来就喜欢搞些洋玩意儿，对我的手艺不屑一顾！当初送她出去真是失算！”

“人各有志嘛！”陆总笑道。

众人坐好，王老先生摇摇扇子笑道：“诸位小友且稍候，老夫最近刚学了点茶，颇有心得，待我做上几杯茶来，请各位品鉴一二！”

向荣忙道：“能喝到老先生泡的茶，可是三生有幸了！”

老先生一扬手：“非也！点茶非寻常冲泡，而是一门艺术，向记者还是孤陋寡闻了！”

陆总道：“在下也没见过，今天可以大开眼界了。”

赵棠棠但笑不语。

老先生用沸水将茶盏烫热，放了一些磨好筛好的茶粉入盏，下一步需加入少量的热水将茶粉调成膏状。

他小壶一拎，“哗”地一倒，赵棠棠心里叹了口气：水倒多了。

老先生兴致勃勃地往下进行，用执壶向茶盏中注入适量的热水，同时用茶筅快速搅拌、击拂茶汤。注水时要注意水流的速度和角度，使茶汤泛起丰富的泡沫。击拂的力度和频率也很关键，要使茶汤充分融合，泡沫细腻丰富。点茶的好坏关键在于能否点出均匀、细腻、持久的茶沫。

老先生搅了半天，没有泡沫，额上都沁出汗了，向荣和陆总都不知道他们在等待的是什么，只一头雾水一言不敢发。

老先生渐渐急躁起来，又搅了一会，把茶筅往桌上一扔，满脸通红，扬声道：“张嫂，泡壶龙井！”

几人低着头努力忍着笑，向荣忍得身体瑟瑟发抖，还是笑出了声。

老先生白了一眼，事不关己一般道：“想笑就笑嘛！大大方方的，我这是活到老学到老！”

喝过了龙井茶，老先生带着他们进了工作室，问了陆总一句：“你母亲的身材尺寸没变吧？”

陆总答：“还按去年的就好。”

“今年想要什么样子？带这两个丫头来干嘛？”

陆总才要回答，见赵棠棠奔着室内挂着的一件旗袍直直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件黑色丝绒材质旗袍，上面用金丝线满绣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凤凰昂首而鸣，几乎要带领百鸟从衣服当中飞出来。

“别摸！”王老先生急道，“这是我过世的老伴儿留下的最得意的作品。”

赵棠棠蹙眉道：“好可惜，时间太久，线都断了好些。”

老先生叹气：“四十年了！动荡时期没保存好，无法挽回了！”

赵棠棠脱口而出：“我可以修！”

众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对不起，”赵棠棠自知失言，“我只是对这幅难得一见的佳作起了怜惜之情，唐突了。”

老先生叹了口气：“我不相信世上还能有人做得到，很多针法当今已经失传了。”

赵棠棠自知无法取信于人，又实在对这幅朽坏的绣品感到遗憾，只能站在它面前，一遍一遍地仔细琢磨，其他几人的对话都再难入她的耳。

陆总见状，不由也觉得赵棠棠不自量力，老先生的夫人从前可是古法苏绣世家唯一的传人。

好印象顿时大打折扣，也没了让赵棠棠参与母亲旗袍设计的想法。

陆总与老先生聊完，就要告辞，唤了赵棠棠两次却没得到回应。

老先生点头微笑道：“她喜欢看就让她多看一会吧，一辈子也难得见一次我夫人的绣品，也许是真的爱好刺绣，看得痴了。”

陆总还有事，只得与向荣一起先告辞，再不提让赵棠棠做衣服的事。

过了许久，老先生走过来，道：“看得怎么样？”

近距离的说话声才让赵棠棠回了神，她满面羞愧：“是我大言不惭了，您夫人的绣品实在精妙，我就算补了形，也难补神。”

老先生有些意外：“哦？你竟然有这样的见解？”

赵棠棠道：“我从中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和呼之欲出的希望！”

老先生眼眶竟有些湿润了：“她绣这幅百鸟朝凤的时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她于痛苦中创作，没想到竟然在四十年后遇到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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