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女儿生病

1

汤清国是何等人物，只是一个眼神，就看出了方棠的走神，他笑着转头把果盘推过来：“来，吃点东西吧。”

方棠把身子往下移了移，头靠在池畔的乱石上，插了块西瓜往嘴里塞：“还真是没享受过这种惬意呢。”

这十几年，好像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奔跑了，好了要更好，就连孩子，都感觉是在夹缝中生下的，享受生活？真的没有过。

医学无国界，医学也无止境，方棠觉得自己都变成一个开瓢机器了。

汤清国眼睛里的深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她不愿意去想。

这半个月，是她和他都从命运大神那里偷来的休息时间，什么男女之情，什么未来，就不要去考虑了，开开心心自然相处就好。

等回到正轨，她就不信以他们彼此的忙碌，还会有发展的机会。

那时，任何旖旎都会被打得烟消云散的。

余菲儿在咯咯地笑，小孩子一边泡温泉一边玩出了花，她把脑袋上的头发用水打湿，抓出了两个角角，刚在空气中几十秒，角角就被冻住了。

方棠任由她玩了一会儿后，按着她的头洗掉了，怕她头顶着凉。

余菲儿觉得妈妈很无趣，转身就去玩尤雅的头发，最后胆大到连汤清国的头发都被她弄出了一个前角，独自立在头顶，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方棠去阻止，汤清国好脾气地说没关系没关系，越发由着菲儿胡闹起来。

“我哥很喜欢小孩，我们这些亲戚家的孩子，不管远近，每年都会收到他给的过年红包，直到找到工作为止，上大学的都在收呢。”

尤雅和方棠靠在一边说话，池子里的汤清国在和余菲儿玩，配合度极高。

这个方棠已经发现了，这几天，汤清国对余菲儿好到几乎无微不至，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汤赫和父亲的关系，觉得有些可笑。

和自己的孩子关系那么恶劣，和别人的孩子关系这么好，这是什么？墙内开花墙外香吗？

也许是因为别人的孩子只是暂时相处，而自己的孩子却需要更多陪伴和耐心吧。

暂时的好，总是很容易做到的。

2

“你不喜欢我表哥吗？”尤雅突然问，声音特地压低了一些，“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方棠看了一眼这个通透的姑娘，才接触没几天，她就喜欢上了尤雅。

机灵聪敏，说话做事很妥帖，让人很舒服。

“我们只有朋友之义，并无男女之情。”她也低声说，一句对一句。

“可惜……”尤雅叹息，捏了颗葡萄往嘴里放，“我表哥人挺不错的，长得也行，除了比你大点，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挺适合你的。”

方棠想了想，她可不这样认为，从这些日子汤清国偶尔谈到的前妻来讲，汤赫的母亲，应该是个传统的贤妻良母，温柔大气的那种。

而且，听起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直到死前，都不曾有过口角纷争，一直很和睦。

汤清国主外，一心奔仕途，前妻主内，照顾好家里和孩子还有老人，配合默契。

汤清国再找，应该也是找个这样的女人才对。

“我认为不对，前嫂子固然好，但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是没什么话可以讲的。”

尤雅摇头：“两人齐头并进才有意思，我从不认为互补的婚姻是真正适合的，我喜欢强强联手，不喜欢强弱分明。”

方棠大笑，都强了，谁去顾着家庭呢？

尤雅摊手：“现在百分之七八十的家务和很多纷争，都可以通过保姆和更高级的家政人员解决，余下的那百分之二三十，能是什么事？”

对于目前的表哥来说，孩子已经长大，父母尚未老到需要床前守孝，自然他个人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才是他真正喜欢的。”尤雅很诚恳，一双小酒窝全是甜甜的蜂蜜。

方棠抬手拧了拧她的脸颊，笑得很不走心，敷衍着点了点头。

尤雅看出了她的敷衍，有些沮丧，她转过头看向水池正中和孩子玩耍的表哥。

汤清国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两个女人的谈资，正玩得无比开心，笑容满面。

3

泡了一会后，方棠和余菲儿还是起身，回了集训中心睡觉，本来可以留在别墅内的，她最后还是没选择留下。

东西都在集训中心，明天一早还要训练，来回跑麻烦。

回去没几分钟，余菲儿就睡了，她累了一天，晚上又泡了温泉，倒头就睡。

方棠难得晚上清静，菲儿是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平时晚上都要闹腾很久。

她点开笔本，连上手机，开始看这两天科室里的一些消息。

主任王涛还在私底下和她聊，在劝她做那个开价一百万的神经瘤手术，说病人愿意签所有的免责书，还愿意单独给主刀二十万红包。

“我找了邢非教授、林河教授，他们都挺感兴趣的，说如果是你主刀，他们愿意配合。”

方棠要了份更详细的病情资料过来，愿意先研究一下，答应考虑两天再给答复。

处理七七八八的事情，花掉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等方棠回到屋里去睡觉，听到了房间里不对劲的呼吸声。

开了灯往床上一看，余菲儿紧闭着眼睛，两边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微张着。

方棠皱着眉伸手一摸，脑门烫得厉害。

方棠把被子给女儿裹好，自己先走到客厅去打集训中心前台的电话，问他们要了保健医生。

打完电话，她再倒回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去检查女儿的身体状况。

“妈妈……”余菲儿醒了，迷迷糊糊叫她。

方棠应了一声，看到她脖子和肩膀上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红疹子，看起来像是过敏症状，可今天……

她仔细想了想，暂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快放弃：“菲儿，难受吗？哪儿难受？”

余菲儿说不出哪里难受，只觉得头疼，嗓子干，浑身软绵绵。

保健医生很快就到了，检测了一下体温，39.6，医生有点着急，建议送医院。

集训中心只有普通的退烧药，但看起疹子的情况，医生没敢断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棠立即给尤雅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她借车。

4

时间不算很晚，才晚上十一点，但东北夜晚的这个点，也算是冷冷清清了。

到底还是惊动了汤清国，他也住在集训中心，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开车，方棠抱着女儿坐在后座。

方棠反过来安慰：“晚上开车慢点，应该是过敏引起的，她和我一样，对某些东西比较敏感。”

她和方妈妈是酒精过敏，余菲儿会是什么，她们暂时还不知道，有些更复杂的，要去查过敏原。

她隔着被子拍着余菲儿，女儿昏沉沉靠在她的肩膀上，秒变小娃娃，脆弱了不止一点两点。

在医院打了退烧针，抽了血化验，结果要明天才出来，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天，汤清国出去转了一圈，领着方棠母女上了楼上的特别病房。

单独的一小间，是另辟出来的。

护士送来了新的床被，对着汤清国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是这边出去的父母官，汤家又是本地大家，现在半夜来医院直接开口要了特殊病房，从上到下的指示，自然引人注目。

方棠靠在窗边的椅子旁，她习惯了夜班，倒不觉得辛苦，只是觉得这样没必要。

起疹子嘛，无论是过敏或其他原因，对医生来说，都是极小的问题。

因为这个而享受特权，并不会让方棠觉得好受，只是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说这些话总让人感觉不识好歹，她乖乖闭了嘴。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是我逾矩了吗？”汤清国就是这点好，察言观色水平一流。

方棠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想着明天请假的事，听到问话回头，看着他摇头。

“不至于不高兴，谢谢你，汤先生，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汤清国没有再追着问，点了点头，很快就走了。

方棠按下床边的开关灯，上床，把女儿往怀里一搂，余菲儿贴着妈妈，拱了拱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睡着了。

5

非洲，突尼斯边境。

柳植靠在门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罩下方，他眼泪汪汪。

最后一遍检查做完，他和温玉终于可以撤回医疗队了。

“王先生，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定时服药，然后不要再这么劳累，就没有大碍了。”温玉从床边撤走，回头看了柳植一眼。

柳植走上前，也很温和：“抗血小板聚集和他汀类的药物要接着吃，医嘱我都给你了，也交代给了你的助理。”

他看了一眼床边另一侧的蒋夕溪，她是王总的助理。

蒋夕溪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完了最后要交代的，柳植和温玉收拾好东西就要下楼离开。

这三天，他们其实并不累，按照上头的要求，就是好好照顾刚做完心脏支架的王总，保证他术后效果是成功的，好的。

一点都不忙，柳植却处处犯困，觉得自己要闲得长毛，他真不喜欢这种被困住的闲，闲得人骨头痒。

开车回去要6个小时，他们下楼准备上车。

“柳植。”楼上有人叫他，柳植当作没听到，拉开车门上了车就要发动油门。

“哎！”温玉拽住了他的胳膊，下巴朝着车外的方向指了指。

蒋夕溪从楼里跑出来，她今天把头发挽在了脑后，是一派干练美丽的模样。

柳植下了车，不得不面对了这几天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蒋夕溪是他很看重的朋友，虽然是前女友，但他却不想失去。

蒋夕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钢笔：“送给你的，挺好用。”

她说完就要上前给他插到口袋里，手刚碰到柳植的胸口，就被拽住了手腕。

“夕溪，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吗？”他温柔地问。

蒋夕溪慢慢收回了手，脸上转白。

6

这场恋爱其实持续了挺久，头尾快五年，柳植很认真，他对蒋夕溪很不错，也是真的想过和她天长地久的。

甚至于，还让步想到过婚姻。

最后会分手，是因为两个人都太好强了。

蒋夕溪有个要求很多的娘家，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从父母到兄弟姐妹，甚至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都会习惯性地依赖于“能干的蒋夕溪”。

而她不胜其烦还乐在其中，多年来甘愿被吸血，在一种非常不健康的家庭关系中挣扎不出。

柳植曾想把她拉出来，希望变成一个良性循环，授之以渔。

可最后却发现，蒋夕溪实则是享受这种“付出”的，甚至于她全身心地依赖于这种“被需要”，超过了对其他任何感情的渴望。

一次次的拉锯中，耗尽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柳植的耐心和感情。

蒋夕溪的焦躁情绪无处排遣，工作压力很大，于是越到恋爱后期，她在柳植面前呈现出的，就越不像她表面上的阳光开朗。

她的反复无常，阴晴不定，集体地，集中地，爆发在了男朋友面前，让柳植无所适从，最后争吵加剧后，以分手告终。

一旦恢复了朋友关系，蒋夕溪立即回到了之前的样子，那些阴暗面再无痕迹。

“我看到你有了改变，你更强大更能干，在和家人的关系中完全掌握了主动，也更好了……”

柳植轻声说，蒋夕溪惊喜点头。

“所以，我蛮喜欢我们现在的关系，很轻松。”

柳植紧接着说出了下面的话，看着笑容僵硬在蒋夕溪的嘴角，有些不忍心。

这真的是个好姑娘，努力上进不服输，他抬手摸了一下蒋夕溪的鬓发，手指从她脸庞上掠过，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他的视线瞟到楼里大门内一个身影，那是王先生的另一个助理，这几天也在配合他们工作。

他站在门内正看着他们，视线和柳植撞了一下，很快就移开。

柳植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前女友。

蒋夕溪很快镇定了下来：“柳植，你还是老样子，就送你一支笔而已，你想多了吧。”

说罢，她用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那支钢笔固执地插进了柳植的口袋里。

柳植心里掠过一阵异样，感觉有些奇怪，他大笑，没再拒绝。

告别，往车子走，腿边撞到了一个抱着皮球的小男孩，他扶稳小朋友，上了车。

蒋夕溪站在大楼门口看着，柳植身姿挺拔，笑容迷人，从来都没变过。

“你前男朋友真帅，可惜，跟你没什么关系啦。”站在门内的另一个助理走出来，站在她身边笑嘻嘻地说。

刚才柳植的拒绝，他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蒋夕溪定定看着，目送着车子远去，抿着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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