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人生百态，苦辣酸甜
1
夏秋冲上去，却还是迟了一步。
隔着防护栏的人们徒劳地捞着，根本够不着，只能看着宋海燕带着欢欢，消失在了楼顶边缘。
夏秋跪在防护栏旁，手伸着，完全呆住了，她双腿打颤，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突然喊了一句：“没死没死！没死！天啊，没死！”
楼下一声小女孩的哭声这时才传上来，夏秋哎呀一声，彻底躺倒。
刚躺倒她又爬起来，伸长脖子去看，看见楼下消防床垫的黄色一角，咕咚一声，再度躺倒。
“还好消防来了，还好及时铺了床垫，妈呀，我的妈呀！”有人在旁边抹汗。
跟着小女孩的哭声后传上来的，是宋海燕的痛哭声。
夏秋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她哽咽了一下，抬手一抹脸，也摸到了一脸的眼泪。
她第一时间跌跌撞撞下了楼，宋海燕已经被人从消防护垫上扶起坐在了旁边的花坛旁，她还在哭。
夏秋过去抱起早就哭哑了的欢欢，对着宋海燕吼：“你疯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死就死了，拉上孩子干什么？”
宋海燕趴在地上哭得浑身都在颤抖，不说话，只是放声大哭。
夏秋也是心累，她到现在心脏还在怦怦直跳，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跳楼消失，这种刺激心脏不好的人还真受不了，把她吓死了。
陪着宋海燕做了些笔录后，她带着这对母女回到了病房，病房是双人病床，另一个病友知道她们有话说，避开了。
欢欢哭累了，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眼泪，宋海燕终于平静下来，坐在床边一下下拍着女儿的小身子，身子还在微微发颤。
夏秋安抚了两句后想走，被宋海燕拉住。
“夏医生，你骂得对，但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被他们家人给逼疯了。”
宋海燕望着夏秋，眼神中全是绝望。
2
说起来，这是个凤凰女嫁给孔雀男的故事。
宋海燕不是北京人，家在西南某贫困县，老家山清水秀但是穷，因为太穷交通又不便，她高中辍学就出来打工。
“在欢欢爸爸家的商贸公司上班，就这样和他认识了，他也算勤快没架子，为人又挺老实的，我就动了心，我们谈起了恋爱。”
恋爱期间，两个人还是挺甜蜜的，甜蜜到第一次见公婆，宋海燕都忽略掉了婆婆眼里的鄙夷和讥讽，恋爱两年，男人求婚，她果断嫁了。
结完婚后才发现，婆家需要一个保姆和能传宗接代的，听话的儿媳妇。
而她，做不到。
生女儿大出血，她不想再生二胎了，欢欢身体不好，她亲力亲为照顾，没有上班，钱都在婆婆手里，每个月去领零花钱，还被丢白眼。
这些，宋海燕都忍了，女儿太小，身体不好，给谁她都不放心，可保姆钱她都没有。
就这样，一步步把日子过死了，过小了，也过窒息了。
如果没有女儿的病，宋海燕也不会把婆家的嘴脸看得那么清楚，也不会那么寒心，更不会抱着孩子走上顶楼。
妈宝男的老公，一心要孙子的婆婆，账上寥寥无几的余额，还有生病的孩子，宋海燕的绝望，没有尽头。
“那现在他把钱给你打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手术过后怎么办？”夏秋问。
欢欢才三岁，先心病的术后护理需要精心养护，至少一两年内要万分小心，身边并不能长久离人，而看今天要手术费都要以死相逼的份上，对于后续，夏秋不乐观。
总不能再死一次吧？难道能次次用死来做筹码吗？
宋海燕茫然摇头，眼泪汪汪的。
夏秋看着她的样子，有点难受，她宽慰：“先动手术吧，我去看一下排期，尽快做，做完手术照顾好孩子后再说。”
“先什么都别想了，想也没用。”夏秋安慰。
看着宋海燕点头答应，她才离开，一路叹息着回到办公室。
人生百态，苦辣酸甜，苦永远先行，甜永远垫底，生活从来不是童话，反而是一部现实得不得了的狗血片。
3
方家的厨房里，方妈妈顿了顿，回头看了柳植一眼。
“请假？！你也请了假？”
“嗯，”柳植干脆明了，他拿框里的西红柿咬了一口，“菲儿还有两天就去集训了，我想带棠棠出去度假，去海边去山里，待一段时间。”
下个月，他们还要去海南见罗芳老师，从南到北，准备一路游走一路往下。
方妈妈放下手里的菜，不洗了，呆呆看着柳植。
方棠是没办法、迫不得已的休假，柳植也跟着休，这孩子……真那么喜欢吗？
西红柿有点酸，柳植皱眉又叹气，想丢掉又不敢，只有拿在手上一点点啃。
“阿姨，你那边还有多少钱？”柳植突然问，把方妈妈问得一愣。
她狐疑地看着柳植，脱口而出：“干嘛？”
柳植一点点啃西红柿：“我就问问，我带方棠出去了，你这边还有钱花吗？我没你微信，我加你，给你转点钱好不好？”
他问得诚挚，方妈妈不好再冷脸，扯了扯嘴角：“有，方棠有一部分钱放在我这边，我还有退休金，够了，你们就先别管我了，我到时候去雪梅那边住。”
她又停了一下，别别扭扭地问：“柳植，你打算带棠棠去哪里啊，如果她……好不了了，你要记得把她送回来。”
如果不是方棠对柳植表现出不同于任何人的依赖和依恋，她是不会把女儿交出去的。
柳植摇头，唔了一声，送回来干嘛？他才不送回来。
“先去长白山，我带她去看天池怪兽。”
柳植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甜甜的阳光明亮：“我好多年没休假出去旅游了，就带着她去走，不把她当病人，我们到处晃，说不定她晃着晃着就好了呢。”
这种先例，在抑郁症患者中并不少见，柳植很有信心。
很多抑郁症患者只要离开了让她压抑的环境和人，就能有很大改变。
他们最怕封闭，越封闭越想不开，柳植不会让方棠封闭起来的。
他拍着胸脯：“我在呢，阿姨放心，我一定给你带个健健康康的棠棠回来。”
4
方妈妈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手：“西红柿不好吃就不要吃了，一点点啃，你属蚂蚁还是属蜗牛的？”
柳植看看手里只吃了一口，边上却咬得都是小毛边的西红柿，有些不好意思，嘻嘻笑着递了上去。
他这两天可能接受了现实，也习惯了，在方妈妈面前越发自然了起来。
而方妈妈也是一样，时不时还是有些小别扭，小冷脸，也还是会刺两句，但很快就会换脸挽尊。
两人在厨房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卧室里传来一声响，柳植话说到一半就蹿了出去，比闪电还快。
方妈妈赶紧跟过去。
卧室里的方棠站在床边，地上全是她丢的东西，都是之前的笔记本。
“没事，只是错手掉了。”她看着他们进来，还笑了笑，蹲下来捡东西。
柳植对着方妈妈使了个眼色，方妈妈离开，他蹲下帮忙一起捡，东西挺多的，笔记本里的手绘图就鼓鼓囊囊的厚厚一沓。
从医院回来，方棠一直挺安静的，午饭吃得也不少，没有什么异常。
柳植拍了拍笔记本的封面：“我买了三天后的机票，我们一起去长白山看怪兽吧。”
方棠低着头捡东西，她抬头看了柳植一眼，眼尾有点红。
“你会一直陪着我？”她小声地问。
“当然。”柳植斩钉截铁。
方棠回头去看床上的枕头，两个枕头，整整齐齐的，她自己一向是乱放的，喜欢一个横着一个竖着，竖着的那个就当抱枕了。
柳植这两天都在她身边睡觉吗？她现在确定了，刚才有一瞬间，她有些糊涂。
真不是做梦！
5
“柳植，你是真的回来了吗？不走了？真的不走了？”她重复问，这句话，这几天她问了不下几十遍。
柳植点头，很认真。
“那你再亲我一下好不好？”方棠指了指额头。
柳植轻捧着她的脸，俯身在她额头上碰了碰，再在她脸颊上碰了碰，最后又碰了碰她的唇。
方棠露出一个浅笑，眼睛弯弯的：“你的吻是甜的，有西红柿的味道。”
对上那双盈盈的眼睛，柳植心神俱痛，方棠苍白消瘦得全无神采，只有这双眼睛，还漆黑明亮。
他眼睛微酸：“对啊，我刚刚吃了西红柿，太酸了，不好吃。”
方棠咯咯笑：“不好吃你还吃，你傻啊你。”
“对啊，所以没吃了，我还给妈了。”柳植声音都放轻了，也带着笑。
方棠没注意他的语言官司，她低头拍笔记本，拍了又拍，话题跳跃跑到其他地方。
“去长白山看天池抓怪兽啊？好啊好啊。”
柳植哭笑不得，抓怪兽，你以为你是奥特曼？
他想起大学毕业晚会上，他们四个人扮演日漫里人物去发传单，他和吴继梁是奥特曼，而方棠是百变小樱，夏秋是美少女战士。
真是好久远的回忆啊，让人好想念。
“对，我带你去抓怪兽，因为我是你的奥特曼啊。”
他揉揉方棠的头，语气中不尽的温柔。
有些东西，不经历过失去，不真的去追求，永远不知道原来早就用情至深，融入血液，原来自己远不曾洒脱。
门口的方妈妈悄悄挪着步子走开，憋着口气直到厨房才松，她走到水池边接着洗菜。
晚上吃啥来着？红烧排骨，糖醋里脊，还有啥……？
方妈妈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进了水盆里，她长长吸气，又长长呼气，像老旧的拖着风箱的水车。
6
深夜的路边，陶泽丰在等代驾过来，晚上应酬他又喝了点酒，不敢开车。
代驾说堵车，要晚一会到，他坐在路边在等。
夜风吹得人挺舒服的，他有些迷糊，低着头去闻子身上的酒味，怕回去被夏秋骂。
前两天晚上酒气重，夏秋不高兴了好一会，虽然最后还是给他倒了蜂蜜水，但他也自动自觉去了儿童房和儿子换房睡。
唉，最近生意不好做，还在努力中，陶泽丰感觉好像回到了创业初期，到处请人吃饭，到处喝酒。
就这样，还怕人不来呢。
闻了半天也没闻出什么味道，他的狗鼻子失灵了，算了，他撑着脸开始打瞌睡。
有人在他旁边按车喇叭，他抬头，看到一辆白色的奥迪停在面前，车窗里是黄慕云的笑容。
“怎么了？”她问。
陶泽丰皱了皱眉，怎么这两天哪哪都有她？今天在西边吃饭也能看到她，真是奇了怪了。
“喝多了，等代驾。”他笑了笑，好车子啊，奥迪A8，黄慕云到底还是靠上大树了。
“上车，我送你呗，要不要？”黄慕云笑着问，她的手指摆了摆，“就你这车，放这里也不会有人偷，把地址给代驾，你跟我走。”
陶泽丰有些不耐烦，他压了压，杜原在行内实在是大佬，他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怎么？有事和我谈？我喝多了，今天谈不了，你要谈，明天来我办公室吧，你知道在哪的。”
他笑了笑，仗着喝了点酒，也没有陪着笑脸。
“唷。”黄慕云惊叹了一声，车窗干脆彻底摇了下来，双手也松开了方向盘，隔着一扇门和陶泽丰相望着。
“脾气见长啊陶泽丰，哎，我就不明白了，你傲气个什么劲啊你？”
她把手臂架在打开的车窗上，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笑意，说讥讽不讥讽，说嘲笑不嘲笑。
“你这几年赚的钱，去年全赔光了，事业缩回到了三年前，等于这三年白做了，不但这样，你现在这一个店，一个月扣除掉水电房租人工，能赚三万吗？”
她的手指掐着，算得飞快，然后看着陶泽丰的脸色越变越难看，越变越难看。
“一年到头来盈利不过三四十万，这钱赚得很辛苦吧？还要负责家里所有的开销，老婆孩子，还顺带老家一家子，啧啧，陶泽丰，我就不懂了，你傲气个什么劲！”
黄慕云一层层剥下来，每句话都毫不客气直中红心，而且言辞刻薄。
尖锐的话从她的红唇中飞出，刺得陶泽丰眼冒金星。
他鼓了无数次嘴，想也泼辣地回击，却根本没机会，插不进话。
不但插不进，他还被她的思路带得一个劲地往前跑，跑去了爪哇国。
黄慕云斜睨着：“我要和你合作你还拿乔，陶泽丰，你是脑子秀逗了？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你要被你老婆一辈子踩在脚底下翻不了身，什么都不如她，你才甘心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死脑筋，没出息，活该发不了大财！”
“上车，我带你去看新合同，最后一次问你，到底上不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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