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妈妈们成网红了

1

风和日丽，不过有点冷。

方棠套了一件宽松柔软的卫衣，还是草绿色的，瞬间减龄好几岁，一大早去上班，被值夜班刚下的柳植抱住，狠狠啃了几口。

“像抹茶冰淇淋。”柳植放开女朋友，站在门厅看着她换鞋背包。

他最近比方棠忙，重新上任的柳主任忙死了，老钱还在休假，活分摊下来，心外科人人忙成了陀螺。

“哎！”他想到什么突然喊，“棠棠，你妈他们小火了一把，你知道不？”

方棠从楼梯口倒回来：“你说什么？”

“真的！还是那个何阿姨，是她弄的。”

何阿姨自己原来就有Ins，她把三个老阿姨的旅游小视频发到了网上，在国外小火了一把，现在烧回了国内。

本来是只发Ins的，可是看到有不少人在追看，何阿姨就转战微博，粉丝有三十来万了呢。

方棠走去上班的路上开着视频看着，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方妈妈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月，她们三个老阿姨先去了大理，丽江，然后去了束河，又去了西双版纳，一周前停在了腾冲。

一停下来，三人就同时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然后就不走了。

美其名曰休息。

最新一期的更新，是她们在和顺古镇上闲逛的小视频，在当地人的菜市场买菜。

徐霞在买饵块，说要做腾冲大救驾给姐妹们吃，杜雪梅身体最不好，坐在市场外面的椅子上等，何阿姨陪着她。

太阳光照在两个老阿姨身上，她们围着红色的小碎花头巾当太阳，脸色红扑扑的，都笑成了一朵花。

“这里好，安静咧，我想在这里住下了，我们在这里买房子好不好啊？”杜雪梅觑着眼睛问。

何阿姨给她赶飞过来的小飞虫。“好咧。”她笑眯眯地回答。

另一头，徐霞拎着菜走出来，手里举着个啃了几口的黄瓜：“你们尝尝，甜！”

方棠站在北京的街边，被母亲这句话，引得眼泪长流。

2

没时间感怀，方棠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到时间到点就响个不停。

巡视完房间，时间已经九点多，十点她有个大手术，蛛网膜囊肿伴随着出血，急性，之前因为病人身体不好，血压飙高，药品降压两天后降到正常水平，今天动手术。

听助手报指数，方棠进办公室边签病历边听，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进入手术室换衣服。

“家属那边是谁通知的？手术同意书签了没有？”她问。

“是温医生，今天他是你的助手。”

王涛来敲门，“方棠，今天的手术开全视频，外院要求连线上课，实况转播。”

方棠应了一声，没在意，她在清洗消毒最后一遍。

老护士拿着她的手机凑过来：“罗老师的电话，你接不接？还有点时间。”

方棠接过手机走到外间，按下了接通键，喊了声老师。

罗芳知道她白天都很忙，也没耽误时间和她寒暄，直接问她本周六是否有空？有个蝶骨嵴脑膜瘤的手术，问她要不要操刀？

“在广州某私人医院，他们之前邀请了邢非教授，结果邢非临时推了，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求助了。”

“手术对象是一个美国女孩，才三岁，已经影响到一侧视力了，要尽量给她保留视力，别影响到她后面的生活，但瘤子情况比较复杂……”

方棠皱了皱眉，肿瘤很大，和周围各处神经缠绕在一起，脑膜瘤超过3公分就很难搞了，这个才3岁的女孩却已经有5公分。

蝶骨嵴脑膜瘤患者严重时是双目失明，但也分内侧和外侧两种……

不影响视力的概念是什么？保持原有的？还是恢复完全正常？

“保持原有的，慢慢恢复完全正常。”罗芳也知道很难。

“我要看片子再说话，老师，你把资料发过来我看看。”方棠很坦然，“如果只是要求手术成功，应该没问题，要保持视力，我要看资料后再说。”

那边温玉在敲窗户，示意她要入场了。

方棠匆忙再说了两句，把电话挂了，转身再次进入消毒间。

3

这场手术时间预计很长，开颅交给温玉，打开后方棠才上。

她正在看前方电脑屏上的影像，颅骨刚打开，她就听见所有人咽喉里倒抽凉气的声音。

“方医生，已经形成薄层血凝块，硬脑膜下估计也已经有血肿了。”温玉声音低了好几度。

他一到这时候，就不是阳光温医生了，而是冰块温医生。

方棠扫了一眼泡在血里汪汪的脑花：“做个手术实时CT，我们先出去等。”

她率先往后撤，转身去了隔壁的电脑室。

手术室里的护士清场后按动了滑轨按键，墙后的一扇小门打开，手术台直接在滑轨上进入了一个小型CT室。

这是全院暂时只有神经外科才有的手术室和CT室复合手术室，据说下个月，心胸外和其他几个大科室也要上了，但现在，暂时只有神经外有。

影像成片立即送到了外间的电脑上，血液分散分布：前纵裂，鞍上池，环池，侧裂池，脑沟均有积血。

所有人都在看着方棠，电脑室里鸦雀无声。

“我做主损伤部位，温玉，你在耳后三寸位置，靠近环池右侧这边，定位钻孔引流，深度……”方棠声音很稳定，“先从0.1开始，把主任叫进来帮忙。”

手术室内的护士已经启动了CT室的门，手术台正在回到原位。

方棠离开电脑室回到手术室，嘴不停，“马上重新打印一份手术同意书，手术风险提高到最高级别，五分钟后，我要看到手术同意书的签字，快去。”

温玉刚动了一下脚，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睃了老护士一眼，“你去，温玉留下，准备定位引流。”

她在说话的时候，手里的引流器已经拿了起来，并貌似探进了病人脑袋里。

麻醉医生在报告重新加量的麻醉时间和剂量情况，旁边替位的一助帮她托着脑花。

大家各司其位，忙碌起来。

4

一场弥漫性蛛网膜下腔出血的，手术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进行了十二小时。

方棠主刀，温玉、王涛当助手，三大医生齐上，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术后，方棠累得直接在隔壁洗手池后的地上躺下。

她身上蓝色的手术服全部汗湿，湿痕清晰可见，她的耳朵后面，汗水已经白色成碱，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头发一绺绺。

手术室外，王涛也在扶着墙慢慢走，他比方棠早一点下来，已经休息一会了。

只有温玉年轻力壮，还在和家属交代一个个要注意的事项，鬼门关手术室只是第一关，接下来更关键。

这一切都是神经外科的日常模样，在洗手池后地上蜷缩着的方棠迷糊了一会后，看到老师再度发过来的消息。

“周六过来做一场吧，这个手术是会专场专播的。”

罗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这家医院有瑞士那边的资金注入，所以，这场手术会专场专播……是瑞士全球脑科研究中心。”

方棠费劲地转了个身，点开了下一条语音。

老师在问她一句废话，问她知不知道瑞士全球脑科研究中心？

废话，谁会不知道，全世界做神经外科的，或者说，哪怕是耳鼻喉科五官科，甚至连柳植，都是知道的。

那是全球顶级，顶顶级，在神经外科最金字塔尖的存在。

因为，第一：能者众多，最能者都在那里；第二：为顶级富豪服务，工资高到百万美金起步。

方棠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戴上耳机，自动播放了老师的语音。

她起身去洗手换衣服，出手术室。

5

“你知道那边的，他们招新人的手续很繁琐，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专播，只有一次过了才有下一次的机会，有的医生来来回回专播过很多次，还是被刷了。”

“至今为止最厉害的是脑科中心的主任杰斯，他当年只凭着一场手术就进入了中心。”

“那里意味着什么，方棠，那里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资源，只要进去，里面全是和你同水平，甚至比你还高一层的人。”

“说句不夸张的话，那是全世界神经外科医生都想去的圣地。”

罗芳的语音发了一条又一条，从方棠离开手术室到她进入办公室，换了衣服，准备下班，下楼，在停车场看到柳植。

直到那时候，老师的啰嗦还没完。

这在罗芳的谈话历史里，很少见，她一向都是利索干脆，废话稀少的。

方棠上车，柳植看她在听语音没吵她，只是在她系好安全带后，他靠过来亲了她一下，然后从后座，拿了一盒蛋挞递过来，香味扑鼻。

方棠咔嚓咬了一大口，塞得囫囵吞枣，吃得太急，蛋挞屑落到了胸前。

一路听语音下来，连饿都忘了，这一口下去，才发现自己饿惨了。

柳植扯纸巾递给她，她推开，含糊地说：“你等会儿我先吃饱，我饿死了。”

柳植又好笑又心疼，自己伸手给她清理，每次大手术过后，方棠都像饿死鬼投胎。

还有最后两条语音没放，方棠绕过柳植作乱的手去点，柳植逗她，来了个高难度的抢食，在她嘴里抢了半截露在外面的蛋挞。

方棠瞪他，笑他幼稚，他还得意地笑。

罗老师的声音响起：“而且，这个手术报价很高，手术中那个小女孩的老爸，据说是美国某富二代，他愿意花二十万美金，请你来做手术，钱全是你的。”

方棠惊呆了，连蛋挞都忘了吃了，她急忙扯下耳机，开了重复播放。

免提。

不够，她抬起手，把手机怼在了柳植鼻子前。

二十万美金，一百五十万人民币？都是她的？

6

罗老师接着说：“这二十万美金，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有的，如果你成功了，他会再给你奖励，具体是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但我估计至少也有个好几万美金吧。”

“方棠，你能赚钱，也能被瑞士脑科中心看到，名利兼收，你要不要？”

方棠苦笑，老师真是太看得清她了，还真是捏她捏得死死的。

钱很重要，她想死了在北京买房子，却买不起，前年她拿回余菲儿的抚养权时，她租的房子那一块一套三居才700万，现在不过两年，已经直破一千万大关了。

她不要说用工资奖金买房子了，就是卖身都买不起了。

北京房价是要逼死人的，连她方棠都买不起房子，其他人更买不起了。

而瑞士脑科中心，那是全世界神外医生的向往之地，没人不想去吧，她当然想去。

在那里只要一年，就能买得起房子，然后两年，就能退休了……

“现在老妈不用我管了，菲儿也在拼搏，当然，如果我真去了那边要长待，瑞士也有很好的滑雪基地的……”

方棠想了想，哈哈哈笑了笑，又呲了一声，“怎么可能看上我？要来回申请的，太麻烦了。”

还不如想怎么手术比较好，她喝水，瞥向柳植，他已经把车子里的车载电脑打开了。

把手机里老师传过来的病历上传，她盯着资料看了起来。

柳植开车上路，一路上默默不语，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又看她一眼。

“你怎么了？”方棠问。

“你妈不用你管，菲儿跟着你走，那我呢。”柳植嘀嘀咕咕，很小声。

方棠斜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你还真以为我会被选上啊？我去年的手术量没多少，都跌出了国内十大神外名刀，就这个排名，人家也是会看的，我不算什么啦。”

去年她休息了三个月，回来后还被观察了很久，手术量直线下滑，在榜外十二名了。

今年有望回归，她摸了摸下巴，仔细看着电脑影像：“与其去想不能实现的，还不如想想看，这个手术我到底接不接？”

她断网关电脑，坐车看头晕，索性不再看。

车子到家，两人下车，一边走一边谈。

“方棠，”柳植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你想过结婚没有？和我结婚。”

方棠正走进电梯，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灭了，她站在电梯光源下，柳植在后面，他在暗，她在明。

她愕然回头，看见他望过来，眼睛里光彩四溢，期待盛不下，全部都流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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