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死心

1

北京倒没有下雨，不但没下雨，这两天反而热到要爆炸。

程立明要回上海总部办事，同行的一共四人，这次，他没安排林素晴同行。

按照惯例，出差前一夜，他都会叫林素晴来他的房子里过夜，不为别的，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林素晴帮他收拾行李。

林素晴做事很仔细也很周到，他的衬衣，西服，领带，袖扣，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她分门别类放好，小物件也都放在盒子里，很规矩。

程立明在卫生间洗澡，林素晴正在收拾，这次回上海时间很久，程立明拿的是大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很久没用过了，林素晴先给箱子消毒，晾干后开始把东西码进去。

行李箱侧面有个小口袋，里面有个突出来的小东西，扁扁的，不硬，一个环。

林素晴拉开了拉链，掏出了个独立包装的套。

这不是第一次在程立明的行李箱里看到套了，之前被她看到，程立明还会解释两句，说是以防万一，但自己不会用的，什么什么的，现在他已经不再说了。

但还是很少被她抓到，他总归也还是不愿意被她问，他也嫌麻烦。

林素晴呆呆坐在床边，盯着手里的套发呆。

陶泽丰的话，她这两天都在翻来覆去地想，她当然很恨，也很怕，恨程立明乱七八糟，怕陶泽丰拍到了照片。

但她还是不忍心，敲诈的事实如果锤了，对程立明会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就算他有能耐把自己洗清，依然会影响很大，很难看。

这种事不比私德和玩女人，在生意场上的男人之间，女人的事最不算事了。

勒索不一样。

毕竟，谁都不可能有个姐妹或女儿被程立明害，可合作伙伴万一一言不合就敲诈勒索，那可吓人多了。

林素晴怕给程立明惹麻烦，她一直没动手去查，她一直在犹豫，她不忍心。

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套，感觉自己其实就是装在套子里的人，还在自欺欺人呢。

程立明从卫生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2

林素晴转头看着他，看着他只微怔了一下，然后神情自若地走过来，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是第三次了，立明，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林素晴问。

“有什么好说的？”程立明懒得跟她耍嘴皮子，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早就累死了，“过来，给我吹头发。”

他抬起腿上了床，把脑袋伸出床沿，闭着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他每次都是这样，使唤她使唤得理直气壮，所仰仗的，不过是她喜欢他，她爱他。

“你难道不应该和我解释解释吗？”林素晴眼圈有些红，她盯着程立明不放。

程立明皱了皱眉，连眼睛都没睁开：“解释什么？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想就是你对！过来，给我吹头发。”

后面半句，他已经开始严厉起来，大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的意思。

林素晴抖了一下，她不敢违抗，她和程立明之间，一开始就是她仰望他，是那种被拿捏得死死的关系，现在还是，改不了，积习难改。

当年她21岁，他34，如今她27，他40，她永远比不上他。

她过去吹头发，不再作声了。

程立明很满意，吹风机响起来，林素晴的指腹很软，动作很温柔。

这个女人如果不神经兮兮地老问一些蠢话，老计较一些蠢事，他是很乐意多和她在一起的，也不会每次都弄得不愉快了。

“女人嘛，要放聪明点，这个世界的主导者还是男人，你要学会柔软，男人最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了，别犯傻，犯傻最要不得，”

“别想着管我，你管不了，也管不住，要懂得收放之道才对。”

“我最讨厌那些鼓吹男女平等的调调了，平等？怎么平等？有些东西永远没法平等，你们舒舒服服等着男人打下江山来多好，搞什么平等？那是蠢。”

“我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我不给，你别问我要，问多了我会烦的，知道不？”

林素晴过了很久，才安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程立明安心了，很愉快地摸了林素晴一把，吩咐她干完活就上床睡觉，别弄得太晚了。

说完后，他自己先去睡了，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3

林素晴把大行李箱移到了僻角，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吵着他。

她在床边走来走去，确认程立明彻底睡着后，她安静地站了一会，把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抱起，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一地的水，程立明从来不管的，只要她在这边，收拾地上，清理卫生间，这些都是她的事情。

她坐在马桶上，进入了程立明的邮箱，两个邮箱，一公一私。

林素晴先进入公司邮箱，在某些邮件前打了个勾，准备发到自己邮箱前犹豫了一下。

需要这样做吗？做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右侧下角闪了闪，是还挂着的微信聊天窗口。

她点开，看到了某个私人群里的聊天记录，群里有杜原和众多和程立明一样的，喜欢年轻美眉的人。

她看到有人@程立明，发了些好看女生的照片。

有十几张，全部都是各种美女，各种类型都有。

下面还有他回复给朋友的话。

“结婚我是没打算结的，我现在有花不完的钱，何必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就玩玩，想不玩就不玩，不用负责任，天下美女任我挑，多爽啊。”

“林秘书是长得很漂亮，脾气好，但总吃一个味道的菜，人总是会腻的嘛，你说是吧？”

“她从我这里得到不少了，这些年总有个几百万了吧，真爱？哈哈，我又不是不发她工资，和我谈什么真爱，其实爱的不就是我的钱嘛……”

“那笔合作啊？当然是要做的，你等我这次去上海，我们好好聊聊，边玩边聊。”

……

林素晴闭了闭眼睛，脸色像墙上雪白的瓷砖，看不到一丝血色。

她回到邮箱，没有再犹豫，把公司的，私人的，有需要的，统统发送到了自己邮箱。

发送完毕后，她进入发件箱删除痕迹，紧接着又进入公司机密文件。

卫生间里还有没有散去的香气，混合着残留着的程立明身上的味道，这曾经是林素晴的毒药。

这她沉迷沉沦的味道，直到此刻，才让她如梦初醒。

……

4

刚上班，吴继梁就看到了自己桌子上的一个快餐盒，他还没开口呢，小徐进来了。

“我给你带的，我家门口的早点摊，豆腐脑特别好吃，给你带一碗，谢谢你带我红起来了。”

吴继梁笑，两天前高架桥救人事件的热度还没有散去，小徐跟着他一起火了。

这两天，门诊还有不少人过来看他们俩，称他们是什么“中国最美医生”。

那些人还给他拍照，明的不准拍，就来暗的，拍完就走，放网上去，赢一波点击量。

这些人还真是……好笑。

吴继梁没在乎那些东西，他该做什么做什么，照常生活。

那些都是虚的，总会淡去的……嗯，豆腐脑的确很好吃，糖油饼也不错。

他正要夸赞小徐，就听到小姑娘接着说，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挂号费已经炒到两百一张了，并且还在上涨。

吴继梁放下手里的早餐，油饼瞬间不香了。

他的门诊号平日里也不好挂，但不会有人加高价，毕竟中医科嘛，一般来说都不会有很危急的病人，大部分都是能等的。

可这两天，已经出现有票贩子在倒票，在网上售卖了。

沾的，依然是高架桥救人的光。

搞什么嘛，想不到有生之年，他的号竟然能直追柳植，柳植的号就是被炒到三百一张，方棠更夸张，四五百都是常事。

年年说打击票贩子，年年打击不完，病人太多，医生太少。

吴继梁看了眼时间来不及了，吩咐小徐把网站上那个帖子翻出来举报。

他三两口吃完了早餐，去洗手换衣服，准备上班。

小徐也把百叶窗彻底打上去，窗户开得更大些，在做准备工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闲碎事，正聊着天，小徐看见吴继梁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而他却没接。

“主任，你电话。”小徐以为吴继梁没看到。

吴继梁忍了忍，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5

“喂。”他打了声招呼。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李钰在那头问，倒是开门见山，没有客套。

“为什么要接？”吴继梁反问，他无语极了，这两天李钰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不知所云，只为聊天。

有啥好聊的？他觉得前男女友最好的位置，就是死在通讯录里，或者最好连通讯录都不要有，这样才对。

李钰在想什么？他不想猜测，不愿猜测，也懒得猜测。

以往经验告诉他，猜测女人的心思，他就没一次猜准的。

李钰轻笑一声，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冷脸：“我妈要见你，她坚持，我也没办法，她昨晚彻底清醒了，今早就问了几次。”

吴继梁沉默一下，不用搞什么见救命恩人这一套吧，那天那种事，他觉得换成他们医院的其他医生，大家都会这样做的。

“你不信？好，你等着啊。”李钰说了句，紧接着没几秒，吴继梁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吴主任！”老太太笑眯眯的。

吴继梁挠挠头，喊了声阿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老太太是心梗，还好送来得及时，没出大问题，但要住院一段时间，以后也要好好静养，不要情绪过于激动，周围环境变化太大。

那天那个司机最后被出租车公司罚款五千，以儆效尤。

吴继梁答应中午去看老太太，电话又回到李钰的手里，她笑着：“我没骗你吧，是我妈要见你，她昨晚一直闹，闹得我没办法了。”

吴继梁不置可否，轻声嗯了一声，准备挂电话。

“你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我有事想找你办。”李钰说。

吴继梁稀奇，李钰有什么事会想找他办的？他敷衍地问是什么。

“我妈以后可能还会和你见面，你能不能先答应我，别说我妹妹的事，她和我爸，一直都不知道我妹不在了。”

吴继梁一下子噎住了。

6

他突然想起那个在公园相亲角喜滋滋地说着“我有两个女儿，一个虚岁35，一个虚岁27，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的老太太。

不知道的时候没感觉，现在知道了，突然想起她嘴里的“虚岁27”的小女儿其实早就不在了，心里一阵难过。

“好，”他顿了顿，“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李钰的声音里收起所有的轻慢和笑意，轻轻地：“谢谢你，老吴。”

吴继梁挂了电话，他转身回办公室。

走了没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他烦了，掏出来直接说：“说了会去就会去，你别再打过来了，我要上班。”

手机那头陶泽丰有些莫名其妙：“谁总打电话给你啊？你说来听听。”

吴继梁秒变脸，他快速抹了把脸：“泽丰？你回来了……节哀。”

夏秋前天就回了，而陶泽丰还留在那边安排父亲，要晚两天回。

已经两天了？时间过得真快。

陶泽丰嗯了嗯，又安静了一会，沉默得有些诡异。

吴继梁看了一眼手机，确定还通着话呢，也没催促，就等着。

他想起前天夏秋回来后对他说的那一句：我认命了，谁让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舍不得呢，我是真舍不得。

老吴，是不是熬过四十岁就好了？还是生理冲动这种东西，其实是间隔得越久越不在乎，到最后慢慢地，就真的不在乎了吧？

吴继梁没有吭声，他不敢给好友任何答案，往左，往右，其实都是煎熬。

陶泽丰突然打电话过来了？吴继梁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一点点光……关于夏秋那边的光。

“老吴，我想接着看病，去看你的老师，还可以吗？”

“但你能不能……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夏秋？我已经受够了她的那种伤心失望的眼神了，这次，我想先不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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