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只嫁悦我之人

青砖红瓦，枯藤攀树。

人群环绕的一处空地上，有一道极为惹眼的颜色翩然起舞，舞的却又不是舞。

“她这是……在舞剑啊。”

贺云期激动地站起来，在别人生辰宴上舞刀弄枪那着实是有些不礼貌，可若是能将这披帛当剑，便能少了那骇人的锋锐，却又不失武将风范，当真是妙极了。

萧韫抬眸，静静凝视着场中的女子。

柔软纤弱的披帛在她手腕上缠过，越发显得那一截皓腕纤细，她旋身而起，衣袂飘然，披帛便似注入了生命一般，环在她周身自在游走，如同一柄软剑，柔中带刚，她似是舞了一整套剑法，期间各种攻守动作信手拈来，剑花挽的十分漂亮，绕剑也是。

看着看着，他眉心便微微蹙起。

按耐住一旁蠢蠢欲动要说什么的贺云期，萧韫清凌凌的声音传过来，“等等。”

贺云期就被拦住了。

而场中，谢青阮已舞完一套剑法，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气息也有些不稳地说，“献丑。”

“好！”

在这场内的诸位大都是家里宠着长大的，不会武功，光看谢青阮能将女儿家们用来装点服饰的披帛用作一把利剑，就觉得这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女，当真是厉害极了，于是泼天的掌声翻涌而来，儿郎们看着谢青阮的眼神更是亮晶晶的，只是也心道，这样厉害的女子，还是不要娶回家的好，人生要娶，就当娶谢五姑娘那般温婉知性的女子，这般烈性的女郎，他们怕是驾驭不了啊。

姜沅一向是个口无遮拦的，看透了这些男人心中所想，又看到谢青月脸上的暗笑，不屑冷哼一声，直截了当对场中的谢青阮道，“谢四姑娘今日一舞可真是英姿飒爽，只是也是着了别人的道啊……你看看咱们对面的儿郎们，还有哪个敢鼓起那少有的勇气去谢家向姑娘提亲的？姑娘此举，可谓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为了争一时的名声，败坏了自己天生的好姻缘，这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么？

闻言，正从谢青阮手里接过披帛的谢青月手一颤，抖个不停。

这个姜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场合，就胡言乱语的！说什么着了别人的道，就差指名道姓说是她了好吗？

谢青阮将谢青月的窘色看在眼里，解下束缚住袖子的攀膊，递给寒星。

她漆色的眸子微微垂着，唇角扬起一抹笑，

“姜姑娘此言差矣。”

少年人的宴会本就是家族之间的虚与委蛇，无趣又虚伪，倒是这半场出来的几道插曲牢牢地勾住了众人的心思，眼见刚刚惊艳四座的谢四姑娘又开了口，便立刻集中视线过去。

只见她雪肤乌发，双眸点漆，未施粉黛，便已是十足浓颜的美人，她长身玉立，就站在那里，不卑不亢道，

“谁说这世间男女相合，就必然是男子为强，女子为弱？方才姜姑娘话里的意思，是我虽然出身将门，虽然一身武艺，可为了嫁人，为了取悦尚不知在何方的夫君，就必须要弃我所爱，藏起我一身能护自己周全的武功，转而去背负起那些所谓的才女之能、那些世俗强加在女儿家身上的枷锁。”

说完，谢青阮转身看向人群里的姜沅，“姜姑娘，可是此意？”

姜沅懵了。

不只是姜沅，在场的男男女女，公子小姐，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谢青阮。

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们的家里，也都是父亲说了算，男儿家，生来就是要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为妻儿撑起一片天，女子本弱，不就应该如水一般，这样才能替夫君排忧解难。

有什么不对的？

谢青阮叹一声气。

或许是自家父母相处方式向来都跟旁人不同吧，面对强势又武功高强的母亲，父亲只能是哄着顺着，毕竟打又打不过。

所以她摇摇头，十分有自信地说，

“非也。”

“我以后若是嫁人，必定不会嫁这种使我抛下自我去取悦他人之人，要嫁，只嫁悦我之人。”

“若是真心悦我，又岂会因为我身上有几分武艺便心生退却？若是他敢退，那便只有一个原因。”

众人抻直了脖子，见眼前张扬肆意的女子红唇一弯，满是自信地说，

“是他自己知晓，无法使我屈服于他，所以自惭形秽罢了。”

“哼。”

萧韫忍不住低笑出声，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晃着茶瓯里一片清水。

真是个活生生的小姑娘。

青春，生机，好似枯木逢春之时，那抢先绽放在枝头上的一朵娇花儿，挂着晨露，披荆斩棘而来，代表着热烈的春日，来反抗肃穆沉寂的凛冬。

很少见。

旁人只顾讨论谢青阮这番话有多违背伦常，只有谢青阮自己听到了不远处，男人的一声低沉声音。

她淡淡扫过去一眼。

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他是差一点儿就成为她夫君的人。

谢青阮不由得想到别处，萧韫当时奉旨娶她，却连她的面都没见到过，不知他会不会有一刻，心里也会升起一丝对她的好奇？

好奇她长什么样子，好奇她是什么性格，好奇他能不能打过她……

就像那个寂静的夜晚，她满眼都是伴着烛火的清寂少年一般。

……

有了中间的插曲，众人的话题总也绕不开谢家那两姐妹，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之间，总避免不了对四姑娘和五姑娘的比较。

这让卢玉瑶听进耳朵里，更是想连手里的帕子都搅碎。

可偏偏姜沅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临走之前凑过来说了句，“哎呦，玉瑶妹妹真是又瘦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卢玉瑶凭感觉猜到她这绝对不是好话，“你什么意思？”

果然，姜沅笑了笑，一手掐腰道，

“意识就是，卢姑娘，您这肚量是越发的小了，一点儿都容忍不了旁人抢您风头啊！”

说完，便甩甩袖子大步离开，剩下卢玉瑶在那指着她哆嗦了半天，屁都放不出来，最后只能跺跺脚，一甩袖子说，“我要去找阿爹告状！让阿爹帮我教训教训姜沅那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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