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当你的盾
片刻前。
山路陡峭，前方更是越走越窄，只见一道天光顺着狭隘的山谷乍现在眼前，恍若黎明初晓。
谢青阮“吁”一声，止住了扬起前蹄的马。
身后跟着的一队人皆身穿布衣，看上去不过是码头上做活计为生的货郎罢了，可个个眼神果断狠戾，和身上的衣裳极不相配。
这时，一人微微蹙眉向前几步，
“姑娘，前方有马蹄声。”
顿了顿，又说，“是官府的马蹄铁。”
官府？
谢青阮侧着脸，攥在缰绳上的指腹细细摩挲着。
“莫不是护卫粮草的兵部队伍……”
“可若是护卫队，为何不将粮草护送进山谷？”
还是说……他们已经将粮草交接完毕，是在返程了？
诸般疑惑让谢青阮的心里有些不安稳，提起缰绳道，“去前方看看。”
……
剑门关。
谢长风忍着疼，咬牙问，“护卫队是怎么回事？”
洛祁一边抵挡箭矢，一边艰难地说，“少将军放出去的那位兄弟早就已经让这些南越人给取代了，那人假装成他，在进谷前就把护卫队遣送了回去，又将粮草当成诱饵引我们露面……幸而……幸而这护卫队在回程的路上遇着了一位姑娘，这才返程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从刚刚开始关口外就不断传来兵戈相向的声响。
他还以为是临死之前，走马观花的幻觉。
此刻，慕容洵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队伍前锋，光顾着折辱谢长风，看这人的丑态了，竟是忽略了方才听见的兵戈声响。
此刻想起来，才问了句，“后面是怎么回事儿？”
这才有人上报上来，说，“回将军，是一队人马非要过路，不过将军放心，不过是群货郎罢了，兄弟们能解决。”
“小心为上。”
慕容洵叮嘱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姑娘？”
谢长风一愣神，险些让箭矢穿透了肩膀，莫名其妙地嘟囔了句，“谁家的姑娘会这般野蛮，无缘无故出现在荒山野岭？”
这家里人也不管管？
不过话说回来，他明显感觉前方的火力小了一些。
常在生死战场徘徊，谢长风懂得抓住时机的道理。
有时候，一片死局当中，生机只有一线，若是抓住了，那便衣锦还乡，可若是抓不住……
便是黄沙裹尸，亲故欲养，却天人相望。
“洛祁，你可愿，随我冲上去？”
洛祁一手持剑，杀疯了的眼里满是鲜红血丝，他想起来就在一刻钟前还活生生的褚鸣，咬牙重重点头，
“属下愿意追随副将，生死不论！只求斩南越人于马下，护我云虎卫威名！”
“好。”
谢长风紧握剑柄，半蹲着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吼一声，掌剑劈断深深刺入插在铁甲里的箭矢，明明是大冷的天气，可鬓角分明的额间却淌下来丝丝冷汗。
“……走。”
再坚韧的声音也虚弱了半分，谢长风撑着剑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又一轮更换箭矢的南越人，咧唇一笑，
“我云虎卫，宁愿迎着箭矢死，也绝不屈于马下生！”
身后忽地一阵阴风吹过，慕容洵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默默地说，“我怎么觉得咱们的人变少了？”
身侧将士亦是点头，“这换箭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将军！不好了！”
有人连滚带爬地从后面闯过来，满脸鲜血浑身是伤地大喊，“咱们的后备军，后备军……全军覆没了！就连储备的箭矢也……也被尽数折断了……”
好似又想起来什么恐怖画面似的，那人脸色煞白，嘟嘟囔囔地说，“那些人……简直不是人……不是人……”
看上去就是个货郎，可那力气大的却像怪物，随手一折，就能折断一捆箭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慕容洵听了半晌也没听明白这人到底想说什么，只一道“不好了”紧紧贴在他耳畔来回的响，闹得他心里又气又涨。
干脆一脚将那汇报都说不明白的人踢开，厉声喝道，“给我派几个人去后备队看看，到底什么人敢动我的兵！”
“是！”
“弓箭手呢！”
慕容洵歇斯底里，夺过来最近的一把弓箭，朝着前方拉满了弓弦，双眸发红地说，“给我放箭！谁的箭能落在谢长风身上，本将军就擢升他为副将！谁的箭能落在谢长风脑袋上，本将军就赐他黄金万两！”
霎时间，军中威势四起，齐齐喝一声“是！”，随后，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不远处的少年将军放箭。
谢长风亦是感觉到压力大了许多，咬牙大喝一声，斩断一阵箭雨。
可随后的一阵就像不曾迟缓一样，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再次砸了过来，他紧紧皱眉，嘴角噙着鲜血，吃力地挥舞着手里的剑。
忽然，身侧传来“噗”的一声。
谢长风直直愣愣地僵了一下，有些不敢回头去看。
可一股热息却朝着他涌过来，伴随着冰冷的箭矢一起，挡在了他的身前。
准确的说，是洛祁为他挡住了身前的箭。
方才那箭，直直刺入了洛祁的心口。
他自知自己已无活路，还不如在临死之前为长风副将争取一分生的希望。
“长风……”
算起来，他是要比长风副将年长一些的。
“拿我，当你的盾吧。”
最后一句话后，洛祁牢牢箍在谢长风肩上，背后已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谢长风喉咙干涸，从胸腔往上涌起一股子酸涩腥甜。
少年墨冠之下，头发早已散乱，脸上也尽是脏污血迹，看不出原先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慕！容！洵！”
谢长风紧紧搂住洛祁的身子，冰冷的盔甲扎着他的手，可早已麻木的手却丝毫不觉疼痛。
他眼底全是血丝，咬牙切齿地抬起双眸，落到眼前马上的人身上。
而此刻的慕容洵，也是让谢长风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其实他知道，穷寇莫追。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将敌人困到毫无生路，不然，敌人就会拼死挣扎，破釜沉舟……
只是他向来厌恶谢家那对兄弟，今日好不容易逮到谢长澜不在的时机，能好好羞辱羞辱这个有勇无谋的谢长风，竟是一时疏忽犯了兵家大忌。
如今，谢长风就如亡命之徒，怕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了。
慕容洵喉间不由自主吞咽一下，喊道，“放箭！”
然而一声令下后，却迟迟不见有人动。
“本将军说，放箭！你们是聋了吗！”
“将……将军！”
身侧将士汗颜，“方才不是说，储备的箭矢都被毁坏了……我们前锋军，箭矢刚刚也放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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