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兽

宴客厅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来自北漠与南越的使臣纷纷落座在客席的位置，听傅行舟一番话后，席间忽地有些静了下来。

南越使臣团那边，宇文灼尚未赶到，便有副使接了傅行舟的话头道，

“早就久仰北漠男儿性子豪爽，能与百兽为伍，莫非今日有机会能得一见？”

阿尔苏穆与身后的来使对视一眼，随之起身回礼道，

“不过是小小猛禽罢了，当不得百兽之称。”

这便是有了。

皇帝的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连忙让内监将北漠此次呈上的礼品单子拿过来，展开细细扫视了一番，满意点头，

“既如此，便劳烦使者为大家掩饰一番，也好让朕等久居于京城之人好好开开眼界！”

阿尔苏穆恭敬行礼，只动作却犹豫了半分。

那日那位谢姑娘所说虽然荒谬，可她终究是救过他性命的人，没有必要同他说谎。

可那日他并未等到她。

阿尔苏穆转身看了恭叔一眼，想起诸位来使对此事的不同见解，有人觉得谢青阮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北漠人这些年与狼为伍，与虎作伴，早已不惧自然，又怎会让几只已经被训化了的野兽压倒？

也有人觉得，毕竟是好言相劝的话，未免百密一疏、功亏一篑，还是听了旁人箴言的好。

总之，是各执一词，辩论的不可开交。

阿尔苏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那些野禽毕竟已经呈现在礼品单子上了，若是不呈贡上来，难免会落人口舌，到时候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如今真正带了猛兽过来，却被这大宁和南越的人左右夹击，让阿尔苏穆不由得有些怀疑他的选择。

他回头，有些不安地看了恭叔一眼。

恭叔早已年过花甲，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此次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这陌生的国土，只是为了给自己从小看大的小殿下撑些底气。

此刻见年幼的殿下投来求救的目光，恭叔捋了捋胡须，眯着眼道，

“殿下既是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那便放心去吧，身后有老朽，无需担忧。”

他塔尔部未来的王，要勇敢果断，越是今日这般心思暗涌的场合，便越是能够磨炼一个人的心智。

阿尔苏穆似乎也从恭叔眼中看到了坚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脑海中，是恭叔传授给他的话，

“两害相权，便取其轻——可若是能够寻得双全之法，又为何要让自己囿于困室之中？”

说的对。

阿尔苏穆忽地睁开眼，分明年龄只有十几岁，此刻瘦弱的身躯却迸发着有些强硬的力量，带来猛虎窥视一般的压迫感。

这股气势，就连坐在他一旁的长乐郡主都看得有些痴了。

只是此刻的阿尔苏穆，心中却是一片沉痛。

若是听从谢姑娘的劝解，礼单上有珍禽异兽，却不上贡，是为不敬，势必会惹来声讨。

若是将谢姑娘的话置之不顾，倘若那些凶兽真的伤了人，惹的无辜者惨死殿中，是为不义，也会引来大宁怒火，两国不得安稳。

这是他作为北漠皇子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情况。

所以……

“所以北漠还是决定要将那些豺狼虎兽呈入大殿？”

疾驰的风刮在谢青阮脸上，尤其是在听萧韫说了这话后，她脸色更差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萧韫一甩缰绳，马蹄飞扬狂奔着，他沉声道，“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今日入席的诸位世家子弟身上都带着些难以驱散的铷沉香，会惹那凶兽发狂，避开进贡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那些企图挑拨两国关系的人，同样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这样一说，谢青阮便明白了。

身躯陡然松垮了几分，无力地往后靠着，幸亏有萧韫牢牢挡着她，他感受到身前一片温热，不由得垂下眸子看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的唇，

“只是为了一己私利，便肆意践踏两国无辜者的性命！他们有何权利享受天下人供奉！”

大殿之上，宇文灼姗姗来迟，人还尚未走进来，朗朗声音便已先至，“方才本王在石阶之下看到了许多珍禽异兽，莫不是北漠的兄弟们进贡上来的礼物？”

他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端正行礼，笑着道，“如此有心意的礼物，我南越真是自愧不如！”

说完，又朝唐王再拜一礼，“金陵城不比盛京繁华，本王一时让这繁华春景给迷了眼，故而来迟了些，还望唐王殿下恕罪，为表歉意，本王自罚一杯！”

见宇文灼痛痛快快地干了一盏酒，唐王自然也不敢托大，剑眉微蹙，一盏清酒便入了喉。

“五殿下可是正赶上了精彩的时候。”

傅行舟却说，“如今阿尔苏皇子正准备传唤那些驯兽师，来为我们大饱眼福呢！”

宇文灼与他相视一笑，又满含笑意地看了已经出席的阿尔苏穆一眼，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等着看好戏了。”

他回到自己座位，撩袍而坐，环顾四周——

只可惜今日场内一个谢家人都没有，不然，从今往后他便可以少个劲敌了。

阿尔苏穆下达命令之后，那些关在笼中的凶兽便陆陆续续被人运了过来，大殿中央特地为这些凶兽腾出了宽敞的地方，有些胆子小不敢看的贵女们也早就躲到了席位最末端，只从指缝里透过一双眼睛看过来——

只见场中苍狼凶狠，眼神如利刃地环伺着四周，除却凶猛的野狼，其他笼子里还有长相酷似狸奴的猞猁，毛发柔顺，看上去也温顺的多，可稍微有些见识的便知道，这猞猁最善进攻，可是连狼群都要退避三舍。

阿尔苏穆命人一一介绍了笼中所关的凶兽，方才的两只凶禽战斗力都极强，故而身旁守着的驯兽师也十分高大健壮，其余的像是驼鹿之类的，稍微温顺且稀有的，配备的驯兽师也温柔许多。

场中大都是一辈子只能生活在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平日里也只是在孤本上才见过这等野禽，于是纷纷讨论不休，甚至要求驯兽师们赶紧打开笼子，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北漠人都是如何与狼为伍的。

阿尔苏穆朝殿上看了一眼，见唐王殿下轻轻颔首。

他亦是行了一礼，挥手道，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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