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六个红富士

餐桌上很快摆满了食物。金黄的韭菜盒子冒着热气，师母又端出一锅飘着油花的骨头汤。

学生们围着彭庄的“古董”晶圆大呼小叫，马胜田甚至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那些早期的集成电路图案。

“这里，还有这里，”雷书瑶指着图纸上的某处，“我们可以用纺织厂的废纱线做导流层，这样分子筛的使用寿命能延长三倍……”

陈二海看着图纸上稚嫩却严谨的笔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哪啊？”众人齐声问，连彭庄都好奇地抬起头。

“901厂。”陈二海笑着咬了口韭菜盒子，酥脆的外皮发出“咔嚓”轻响，“看看真正的炒菜锅光刻机，顺便……”他看向彭庄，“请教几个离子注入的技术问题。”

彭庄哼了一声，却悄悄把901厂的通行证塞进了陈二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

师母看在眼里，又往陈二海碗里夹了两个韭菜盒子：“多吃点，当老师比搞科研还费嗓子。”

窗外，春日的夕阳把教学楼玻璃染成蜜色。

操场上传来的欢笑声与厨房里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而那个装着古董晶圆的饼干盒，此刻正被马胜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仿佛捧着一段触手可及的历史。

临别时，雷书瑶偷偷塞给陈二海一个纸包：“我妈说……说每天泡水喝。”打开一看，是晒干的枇杷叶，上面还贴着小纸条：“三片叶，一杯水，煮十分钟。”

陈二海抬头想道谢，却见女生已经跑远，马尾辫在晚风中划出活泼的弧线。

转身时，他看见彭庄站在阳台，手里举着那片最古老的晶圆，正对着夕阳出神。

金色的光线穿过晶圆上的电路图案，在墙上投下复杂而美丽的光影。

找了个没课的日子，陈二海开着车来到京都师范大学。

自从许晴雪入学，陈二海一直忙得不可开交，这还是第一次过来。

初夏的师范大学校园里，路旁的梧桐树分割着骄阳。

陈二海站在外语系灰砖教学楼前，抬手看了看腕上那块老式上海表——表盘有些磨损，但走时依然精准。

下午四点二十分，许晴雪应该刚结束英国文学史课程。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崭新的藏蓝色中山装，左胸口袋别着工业学院的校徽。

左手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六个红富士苹果，是学校给教职工发的福利。

路上不时有女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个身材挺拔、眉目俊朗的年轻男教师在满是女生的师范校园里格外显眼。

“许同学！”

一个声音从二楼窗口传来。

陈二海抬头望去，透过斑驳的光影，看见许晴雪从楼上的教室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

男生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用手比划着。

“周同学，我真的有对象了。”许晴雪的声音顺着秋风吹下来，带着些许无奈。

她今天穿着件米色上衣，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别骗人了！”男生的嗓门突然提高，引得楼下几个路过的学生都抬头张望，“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宿舍楼下等你，怎么就没见过你说的那个对象？！”

陈二海挑了挑眉，拎着网兜大步走上楼梯。

老教学楼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空气中飘散着粉笔灰和旧书的味道。

拐角处，许晴雪抱着几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靠在窗边，那个白衬衫男生正拦在她面前。

男生约莫二十出头，梳着时下最时髦的三七分头，抹了发蜡的头发油光发亮，手腕上的新款上海牌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晴雪。”陈二海出声招呼。

许晴雪转头看见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你来得正好。”

她转向那个男生，“周建军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陈二海，工业学院的老师。”

男生的表情瞬间僵住，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这位是周建军同学，我们系学生会文艺部长。”许晴雪又向陈二海补充道，语气平静但挽着他胳膊的手微微收紧。

周建军上下打量着陈二海，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和有些磨损的皮鞋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扯出一个笑容：“许同学，随便找个人假扮对象也太……”

陈二海没说话，直接从内兜掏出工作证拍在窗台上。

红色印章的“京都工业大学”几个字清清楚楚，照片上的他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钢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周建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同学你还有事吗？”陈二海平静地问，声音不大却带着教师特有的威严。

“没……没有。”周建军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梗起脖子，“老师怎么了？我爸还是市教育局的！”

“哦？”陈二海微微颔首，“周副局长的儿子是吧？上周教育局召开高校教师座谈会，我刚好见过令尊。”

这句话像针一样戳破了周建军虚张声势的气球。

他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丢下一句“你们等着”就匆匆转身离去，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一串慌乱的声响。

“他纠缠你多久了？”陈二海收起工作证，顺手接过许晴雪怀里的书。

最上面那本是《莎士比亚全集》英文原版，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笔记。

“大概两个月吧。”许晴雪松了口气，揉了揉被书本压得发酸的手臂，“自从我在迎新晚会上唱了首英文歌，他就总说要带我去参加什么文艺演出。”

他们沿着铺满落叶的林荫道慢慢走着，枯黄的梧桐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陈二海把网兜递给许晴雪：“学校发的，给你带了几个。”

“呀，红富士！”许晴雪惊喜地接过，手指轻轻抚过苹果光滑的表皮，“我们学校发的都是国光，又小又酸。”

她挑了个最红的苹果，撩起衣角仔细擦了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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