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人情味
他穿得比别人更简单，肩头的雪霜还没抖干，眼神一盯，先把那人看住。
“你们找谁借都是一样的理，磨盘营的东西不是我李大震一个人敢拍脑袋。”
“村里的粮，是按户分，是救命粮。”
“今天我开这个口，明天别村的人也学，往后谁来，我都借？到最后是我坑自家人。”
“规矩要有人守，我守。”
对面那人脸色涨了涨，嘴角一抽，没敢硬杠，又往后退半步，换了个“放软”的口。
“李队，你讲理我也认理。”
“我们不抢了，不吵了。”
“你看，借一袋，算我们欠你李队的。”
李大震没顺杆往上爬。
他缓了缓语气，给足对方面子又不丢自己的底线：“欠我的话我扛得住，可欠的是全村的，不是我。”
“但你们也别绝望。村里的粮我不能借，你们要的是口气。”
“我可以问陈队，他有他的一套办法，看能不能帮你们渡过眼前这口气。”
“先把话交清楚，再谈下一步。”
他把“舵”往陈凡手里一推，既没把难题甩给陈凡，也没有把自己抽空，手却一直按在车角，像在告诉围着看的人。
这事儿，我李大震在场、我负责。
陈凡接住：“李队把规矩摆在前，谁也别想打这块补助的主意。”
“村里粮一粒不借，这是铁的。至于人情，换我陈凡个人可以借，但借的不是‘公家’，是我兜里的。”
“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也写纸为证。”
“今天先借一袋，我亲自去城里买，你们跟着，钱我出，字据你写。”
为首那人听到这句，喉头滚了一下，抬眼瞄了李大震一眼。
李大震往后退了半步，让出道来。
“陈队要借，那是他做人，我做不了主。”
“我在场作证，这笔人情，你们欠他，不欠我们磨盘营。”
一句话，把账分得明白，也挡住了“人情赖到村里”的后患。
对方后头的年轻人一阵窸窸窣窣，有人在小声嘀咕，也有人不服气，想往前挪一脚。
李大震猛地回头，眼一瞪：“想上来踩一道试试？谁敢再伸手摸车一下，哪只手伸进来的我把哪只手按雪地里。”
他这一喝，声音不大，却有股压气。
队里几个青壮平时就服他，这会儿更靠近，站成一道，身子一倾，沟道里气势跟着一转。
为首那人咽下喉咙里的硬气：“我们认，认你们有规矩。”
“可你们刚才把东西抬了，我们也没动，你们是不是也得表个态？”
话没说完，后头那个矮一点的小伙子突然上头，抡着棍子往旁边一块冰面上一戳，嘴里糙话冒出来。
“说这么多屁话有用吗？要不给就搂一架！”
这家伙的话没落地，陈凡脚一动，像踩在钉子上那样稳。
整个人一个横切，身子不前不后，恰好堵在那小伙子和车辕中间，手腕一扣，棍子往旁边一带。
那小子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陈向阳和黑三叔早看着，一左一右往前一挤，肩膀一顶，把对方两个人的身位挤散了半寸，脚下撒着的粗盐把冰抹了一层牙，陈凡脚步稳得更死。
对方那边也不吃亏，另一个少年红着眼冲上来，目标直奔赵雨的肩口。
赵雨这回没贫嘴，虎口握紧，短刀没出鞘，手腕一翻扣住对方脖颈后的小筋，就地往下一压。
那少年被他压得半跪，心里还不服，挣了两下，想踢赵雨的脚踝，被陈四喜从后面一把拽住腰带摁在雪里。
场子只乱了三秒，陈凡一个“稳”字，局面又压住。
这不是群殴，更不是杀红眼。
两边人在雪地里踩出冷气，拳脚并用，交过三招，能打、敢打的气势出够，谁也没拿硬家伙往死里招呼。
李大震往前一步，恰好挡在为首那人和陈凡之间，声线沉下来：“理摆清楚了，人也出了汗了。”
“你们再不收，我就当你们这事儿不是借，是抢。”
说完就不再看对方，转头吼自己人。
“把翻车再稳一遍，车辕上一点松都不许有。”
为首那人被他这股子老队长的劲一压，肩膀下去了半寸，棍子从手心里慢慢放低。
他也不是没脑子，知道再上只会让派出所的人把所有人都领走。
接着深吸一口冷气，向后摆了摆手：“好。李队，陈队，这仗我们不接了。你们说怎么做，我们认。”
“就按刚才说的做。”陈凡不废话，“你们把路让开，我去买，回来借你一袋白面。”
“借条你写，立下字据。”
“今天之后，石咀洼再有人堵磨盘营，谁拦谁丢人。”
“你回去先把这话下到你家每一户。”
为首那人点头，手往两边一张：“都退开。把路腾出来，让他们过。”
车队调头往回走。
李大震没跟着回村，他把棉帽往下一拉，拉住陈凡：“我带两个人跟你去县城。”
“你开口我就掏票，别一味自己扛。”
陈凡看他一眼，微笑：“队里的钱一分钱不能往这儿混。”
“李队，你在这里盯沟口、盯我们的车回去，把人心收了，别让后面妄言乱传。”
“你做这件事，比跟我去付钱更要紧。”
李大震盯着他两秒，没再争：“那我在这儿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和你一起把借条抄一份，村里留档。”
说完，他转身对对面那位为首的道。
“你跟着陈队走，别绕弯，别耍心眼。”
“谁要敢半路把他说成‘拿我们情面’，回头你自己先难看。”
县城老三街，黄家的后院门一开，热气夹着油渣香扑出来。
黄磊一看是陈凡，嘴上带笑，眼里带正经：“今儿风大，你不躲暖和的，怎么跑出来了？”
陈凡把来意一说，黄磊没讲价，先把秤搬出来。
“足斤足两，你挑。账你写，我这边也记。你拿去救急，是正事。”
他又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位为首，点了下头。
“你抓稳这袋面，死拽着别松。外头有人问，你说‘陈凡借给我的’。”
“别说‘磨盘营借给我的’。”
“我记下了。”为首那人嗓子哑着，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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