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贾母出银贺宝钗

宁国府那头，整个正月都在锣鼓喧天里摆宴。

戏台上翻来覆去唱着《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锣钹与喊叫声响得整条街都听得真切。

路人无不啧啧称奇：“好大排场，别家断没有这般热闹！”

都道是贾府这泼天的富贵，怕是还得延续百年，往来登门者更是络绎不绝。

贾宝玉被那过于直白的繁华吵得头疼，略坐坐便寻由头躲了。捉了正在压着万儿行那事的茗烟，找去了袭人家中。

贾珍、薛蟠等人只顾吆五喝六地行令吃酒，百般作乐，哪管其他。

贾琏亦在席间，可满耳的锣鼓都化作了心头焦躁的闷响。

他索性起身，独自牵了马，一路直奔林府。

待踏进大门，四下里一片清寂，只有廊下偶尔走过的婆子脚步声。

他熟门熟路转到书房外，果见林祈安正伏案疾书，侧影沉静如水。与方才宁国府子弟们那些酒气熏天、吆五喝六的场面，判若云泥。

“珍大哥哥打发人三请四催，喊你去听戏？你倒好，大正月里，躲在这儿用功。”

林祈安早已料到贾琏会来，只示意长庚看茶，目光便又落回书卷。“我不爱那热闹。”他笔锋未停，声音平稳，“哥哥怎么不在席上受用？”

“......吵得耳根疼。”贾琏干笑一声，在对面坐下。

茶凉了又续，林祈安由着他枯坐，偶尔应上一两句闲话，只字不问来意。

他并非刻意刁难，实则......

他在等。

等昭明帝落下那步意料之中的棋。

于他看来，这位陛下登基多年，行事却一贯温和持重，并非锐意革新的雄主，亦非庸碌无为的昏君。

上有太上皇颐养天年却余威犹在，下有勋旧世族盘根错节，故而他行事向来以“持重”为先，不求显赫之功，但求局面平稳。

上位后鲜有雷霆手段，更多是左右调和、徐徐图之。

如今年至中年，早非意气风发的少年君主，更深谙“潜龙勿用”与“借力打力”的微妙。

贾琏这把看似粗钝却能撬开缝隙的刀，他就不信昭明帝不接。

如若不成，再使点小聪明不迟。

书房内，贾琏几次想开口抱怨几句，可对着那张尚显青涩的侧脸，终究又咽了回去。

半晌，终是熬不住，起身告辞。

林祈安这才从书卷中回过神，示意长生将备好的荼薇清露拿来。

“往日长公主每每托人送来些，我妹妹都特意留出一份给巧姐儿。琏二哥既然来了，便顺道带回去吧。听闻这清露最是温养脾胃，小孩子用了正相宜。”

贾琏连忙接过，连声道谢。

这西域贡品极难得，王熙凤确实说过，阖府上下姊妹中唯有巧姐儿有份，用了身子也见好。

待贾琏满腹心事地离去，书房重归寂静。

林祈安的目光落在方才书写的字迹上，墨迹已干。

那清露里被他掺了灵泉，足以护住巧姐儿幼弱的根本，度过接下来那个因“撞花神”而起的灾病。

这些年他遇见那孩子，总不着痕迹地让她沾些，如今五岁多了，虽仍被娇养得奶也未断、出门要抱，面色却红润，小病也少了许多。

原著里那场突如其来的“撞花神”，可就在这个时间节点。

如果平安度过，正好让面前这位花花公子，省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胡闹，也少给王熙凤添堵。

......

且说这几日，史湘云刚被贾母接来，才不过两日，保龄侯夫人便遣了妥帖的婆子来接。

外头满京城都恨不能寻个由头来贾府走动，史家却在此时将侄女接回，这份不攀附、不扎眼的清醒，可见并非短见之辈。

偏巧这日一早，林黛玉也来回贾母，说想回林府住几日。小姑娘家，到底不比她哥哥沉得住气。

荣庆堂内，满府女眷都在。

贾母目光缓缓扫过，心中那声叹便落了下去：想留的留不住，该走的偏撵不走。

她端起茶盏，略抿一口，像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宝丫头是不是快过生辰了？如今是几岁了？”

薛姨妈忙放下茶盏，回道：“难为老祖宗还记挂着她。巧得很，后日一过便算十五岁了，原也不是什么整生日，不值当特意提的。”

这话一出，几位姑娘悄悄对视一眼，皆垂眸不语。

薛宝钗究竟几岁，早成了府里一桩彼此心知、却无人说破的谜。

可既然她亲娘这般定了调，往后众人便也只能顺着这个“定数”来说话行事。

大雍户籍虽严，但为讨个口彩、替儿女铺路，私下里将生辰八字挪动几分，原也是高门大户里见怪不怪的手笔。

贾母脸上慈祥的笑意未减半分，顺手拉过身旁林黛玉的手，又朝史湘云望去：“既这么着，索性等过了你们宝姐姐的好日子，看了戏再回去。”

史湘云听了，喜得无可不可，立时便命人将侯府来的婆子打发回去，又忙忙地让人去取自己往日做的两色针线活计来，权作给宝钗贺寿的表礼。

林黛玉何等灵透，一听便知外祖母这话里藏着话。这台子既已搭起，做小辈的岂有拆台的理？

果然，贾母接着便开了金口，自捐二十两银子，唤过王熙凤来：“这钱你拿去，瞧着给宝丫头置两桌酒，请一班小戏，咱们娘儿们乐一日。”

王熙凤当即笑着接腔，半真半假埋怨起来：“哎呦我的老祖宗！您老要给孩子们作生日，又要热闹，又要办酒席，竟舍不得多花几两银子？巴巴的出这二十两霉烂银子来做东道，倒好意思叫我张罗？果然拿不出倒也罢了，可谁不知道您老那箱底儿压着的，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只怕一辈子也花不完呢！您抬眼看看，这满屋子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背了您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体己只留给他，我们纵然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点子钱，够酒还是够戏？”

这一长串夹枪带棒、似嗔实捧的话滚珠似的倒出来，满屋子人都笑倒了一片。

贾母也乐的歪倒在黛玉身上，指着王熙凤道：“你们听听她这张嘴！她婆婆在我跟前也不敢犟一句，偏她在这里梆梆梆地抢白我！”

王熙凤继续讨巧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更是没出诉冤去，您老道说我犟嘴。”

话落，又引着众人笑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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