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全村杀猪饭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王家沟村还笼罩在薄薄的晨雾里，稻谷场那边的喧哗声就隐隐约约、热热闹闹地传了过来。那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交谈、锅碗瓢盆碰撞、还有孩子们尖利嬉笑的特殊声响，像一块无形的磁石，吸引着整个村子。

等王安平洗漱完毕，循着那越来越响亮的声浪赶到稻谷场时，眼前已是人山人海。

宽阔的打谷场上，几乎全村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都聚齐了，黑压压一片，人声鼎沸，比赶大集还热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勾魂摄魄的浓郁肉香——三口支在地上的巨大铁锅里，奶白色的骨头汤正“咕嘟咕嘟”翻滚着，升腾起大片白茫茫的热气。

负责切肉的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围在几张临时拼起的大案板旁，手里的菜刀上下翻飞，发出节奏感极强的“笃笃笃”声，将肥瘦相间、油光锃亮的大块猪肉剁成适口的小块。

案板边早已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一个个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盯着那颤巍巍、亮晶晶的肉块，小嘴微张，口水在嘴角亮晶晶地挂着，有的实在忍不住，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

更有那年纪太小、性子又急的娃娃，闻着那近在咫尺却吃不到嘴里的肉香，小脸憋得通红，终于“哇”地一声扯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惹得旁边的大人又是哄又是笑。

场地中央，一张张借来的八仙桌、条凳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各家带来的碗筷也基本就位。

三妹王安慧眼尖，第一个在攒动的人头里发现了王安平的身影，连忙跳上自家桌旁的条凳，高高挥舞着小手，声音清脆地喊：“哥！哥！快过来，这边！”

王安平笑着挤开人群走过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们啥时候过来的？这么早？”

三妹得意地扬起小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嘿嘿，我鸡叫头遍就爬起来啦！就为了占这个好位子！你看，离分肉的地方近！”

草儿也笑着指了指靠近村仓库门口方向的一张桌子：“当家的，兴业叔刚才还念叨呢，说等你来了，让你去那边那桌坐，族老们都在那边。”那张桌子明显位置更“尊贵”些，围坐的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王安平点点头，看了看自家桌上摆好的碗筷：“行，那你们就在这边安心吃，照顾好妈。”

“去吧。”母亲陈秀红慈爱地看着儿子，又不放心地低声叮嘱了一句，“不能喝酒就别硬撑，听见没？伤身子。”

王安平“嗯”了一声，应承下来，转身朝三爷爷王信那桌走去。

“安平来啦！快坐快坐！就等你了！”三爷爷王信看到王安平走过来，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王安平掏出兜里揣着的“大前门”香烟，恭敬地给在座的几位族老一一敬上，自己也叼了一支，这才落座。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喧嚣热闹、翘首以待的景象，打趣道：“三爷爷，七太爷，兴业叔，这也太早了点儿吧？天还没大亮透呢，现在就巴巴地等着吃晌午饭了？这肚子里的馋虫怕是要造反喽！”

七太爷捋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地接口，声音洪亮：“好饭不怕晚嘛！急啥？咱王家沟可有些年头没这么全村老少聚在一块儿吃大锅饭了！今儿这顿，既是犒劳大伙儿春耕的辛苦，更是庆祝咱大棚菜的大丰收！图的就是这份热闹！”

王兴业把王安平面前一个白瓷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低声道：“干净的，没动过。”这是示意他这杯子归他用了。

“安平啊，”三爷爷王信划着一根火柴，凑到嘴边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趁着大伙儿都在，村里种果树这事儿，你得多上上心。”

王安平点点头，“我知道的！要么不干，要干咱就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眼光放长远点，别小家子气！果树苗这一块，还麻烦您这边多联系，有多少，我们要多少，怎么说也得要种个几万颗吧！”

去年秋天，在王安平的坚持下，村里才在部分缓坡上试种了不到四千株苹果和梨树苗。

按一亩地密植百棵算，也就占了四十来亩地。王安平心里盘算的却是村子三面环绕的山峦，从半山腰到山脚，加上后面几座相对平缓的荒山头，哪怕只开发利用一半，轻轻松松也能种下几万棵！那才是真正的产业。

王信一听“几万棵”，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烟都忘了抽：“还不够？你还想种多少？我的老天爷！安平啊，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裆！到时候漫山遍野的果子下来，卖不出去烂在地里，我看你咋跟全村人交代！”

王安平“哎哟”一声，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和底气：“我的好三爷爷，您就别操这份闲心了！我王安平敢说这话，就担得起这个责任！真要是果子丰收了卖不出去，算我的！总成了吧？”

“瞧把你能的！有几个钱就烧包！”王信被他这“财大气粗”的保证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眼底深处那份忧虑似乎也减轻了些许。

王安平嘿嘿笑了两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安平，种个果树……还要专门请什么专家？”旁边的七太爷显然对这个概念很陌生，有些不解地问。在他朴素的认知里，种树就是挖坑浇水。

“那当然要请！”王安平肯定地点头，耐心解释道，“七太爷，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

七太爷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科学”这个词的敬畏：“那……那又得麻烦你操心了。”

“瞧您说的，”王安平连忙摆手，“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嘛！为了咱村好。”

几人正就着果树的话题低声议论着，忽听三奶奶那边一声嘹亮的高喊穿透了场上的喧闹：“开饭喽——！各家各户，准备端菜啦！”

只见精神矍铄的三奶奶领着自己的儿媳妇，还有陈桂香婶子和村里另外几个公认手脚最麻利、干活最利索的媳妇子，每人手里都端着两个硕大的粗瓷海碗，碗里堆得尖尖满满，热气腾腾，油汪汪的——是刚出锅的大块红烧肉和油亮亮的炒菜！她们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开始鱼贯地穿梭在各桌之间，将这份代表着丰收和喜悦的硬菜送到每一张桌子上。

浓郁的肉香和菜香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热情，欢呼声、催促声、碗筷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王安平见状，拿起桌上那瓶散装的地瓜烧酒瓶，正要起身去给其他桌上的族老敬酒。

“安平！”三爷爷王信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坐着别动，“你顾好你身边这几位老兄弟就行！满场飞的事，有你兴业叔张罗呢，他腿脚快！”他指的是王兴业。

“那行，”王安平顺势坐下，对正起身准备忙活的王兴业笑道，“兴业叔，那就劳烦您多跑跑，替我照顾好各位族老了。”

“嗐！自家人，说啥劳烦不劳烦的！你们坐着，我来！”王兴业爽快地应了一声，拎起酒瓶就走向邻桌。

这时，站在场子中央一张条凳上的王康阳，看着打菜的长队渐渐散去，各桌基本都上了硬菜，这才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高喊起来：“各位族人！父老乡亲们！都静静！静静啦——！听三太爷讲几句——！”

他连喊了好几声，喧闹沸腾如同开了锅的稻谷场才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王安平他们这桌，投向了正缓缓站起身的三爷爷王信。

王信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庄重和喜悦，声音洪亮地开了口，清晰地传遍了谷场的每一个角落：

“开饭前，我老头子啰嗦几句！耽误大家伙儿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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