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价值
加缪没有立刻回应加多那句“没什么价值”。
月光下，加缪只是静静地看着身边的粉发后辈。看对方戳开牛奶盒，看肩头的渡鸦羽翅拂过他微微紧绷的侧脸。
“价值啊……”
加缪终于开口，“这个词本身，就带着很重的‘被衡量’的意味呢。”
加多吸着牛奶，没接话。
这有什么的？对他来说，‘被衡量’再正常不过了。这就是家族，或者说是这个人类世界的潜规则。
可——
“我的妻子——网球，她从不衡量我的‘价值’。”加缪道。
加缪从来不掩饰自己炽热的情感。
他的语气里带着那种特有的、近乎神性的爱意，“她接纳我的全部，无论我是强是弱，是专注还是彷徨。而我的‘革命’，也从来不是为了向谁证明我的价值，只是为了让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加缪顿了顿，目光落在加多低垂的睫毛上：“加多你呢？”
“你又在向谁证明，或者恐惧被谁判定‘没有价值’呢？”
……
身边的粉毛后辈捏着牛奶盒的手指收紧了些。
话说这是在秀恩爱吗？他有点不快。
不过毫无疑问的，对方说中了。不然自己也不会产生「不快」这种负面情绪。
嗯…是「恐惧」吧。加多想。
他讨厌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刚刚自我剖白之后。
但现在，这种“被看穿”不伴随被攻击的刺痛，反而像被一层温厚的云包裹，让他那些尖锐扎人的焦虑暂时失去了棱角。
可能是夜晚本身就更容易冲动吧，他开了口。
“……我自己？”
加多闷声说，难得的坦诚，“还有……拉斐尔。”他卡壳了下：“或许还有那些等着看我笑话，觉得我浪费…的人。”
浪费？是在浪费什么呢？天分，资源，还是期待？
他觉得坦诚心事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如果现在有地缝，他可能要钻进去，或是拉斐尔在场，他可能要像小时候一般，钻进大衣里不出来。
但现在是凌晨时分，明澈的月光下仅有两人。
一切不坦诚的，邪恶的，肮脏下流的心事都在月光下无处遁形。
加多省略了“父母”，但加缪心知肚明。
“啊。”加缪了然地点头：“所以，你现在的焦虑，其实是一场「信任危机」。你不完全信任自己选择的道路，也恐惧辜负了爱你的人的期待，更恐惧成为他人预言中‘陨落的天才’。”
加多觉得喉咙发紧。
“但是加多，”加缪忽然笑了，“你刚才对我说‘前辈’了呢。”
加多一愣。
“嗯……貌似只有在你不安，有需求，或者想要拉开一点距离保护自己的时候，你才会用这种略带讽刺的敬语。”
就像是在刻意提醒身份标识似的。
加缪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这意味着你其实潜意识里知道，你的恐惧在我面前是‘安全’的。至少你允许自己在我这里‘没有价值’一会儿。”
加多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对方说得对。
他必须承认这一点。
自己在普朗斯面前要用攻击来武装，在拉斐尔面前要用任性来索取安全感……
可能只有在加缪这里……这个强大、纯粹、执拗，仿佛活在另一个精神维度的人面前，自己偶尔可以短暂地卸下所有“天才”或“麻烦精”的面具。
“……你很狡猾啊，队长。”加多嘀咕了一句。
这次没用“前辈”，但语气里也没有了平日的轻佻。
不愧是能管理队里这一群神奇宝贝的奇人……不过也不坏就是啦。
“这不是狡猾，是同伴的职责。”
加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革命的道路上，有人冲锋，也需要有人守望。你的敏锐和……嗯，‘计算’，是我们需要的。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你得先找到让自己‘安心’的节奏。”
“网球不是用来证明价值的工具，至少不完全是。”
强大而执拗的精神领袖看了一眼窗外的沉沉夜幕，又扭过头来盯着加多肩头上乱动的小东西。
“离排名赛还有时间。焦虑自然不会凭空消失。”
他道：“但你可以选择是让它吞噬你，还是像Hugo梳理羽毛一样，观察它，然后继续做你觉得有趣的事。”
加多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向肩头的渡鸦——Hugo正歪着头，用喙精心打理着翅膀上一根不太顺滑的羽毛，专注又安然。
……
“……有趣的事吗。”加多低声重复。
这倒是有些让人犯难了。
“比如明天早上五点，继续来听我的‘革命黎明’演讲？”加缪眨眨眼，语气里带上一丝促狭。
这些天还没有一次是加多主动来呢。
加多立刻瘪了瘪嘴，垮下脸：“……你这是趁虚而入。”
那可是凌晨五点啊喂。
话说这人还没放弃凌晨五点，在众人困得要死的情况下开会吗？！
“是邀请。”加缪笑着纠正，“而且，我注意到奥修瓦鲁似乎对你产生了某种新的……”
他眨了眨眼，斟酌了下用词：“敬畏？这很有趣。也许下次‘革命思想学习会’，我可以请他分享一下‘情报收集与团队贡献的平衡艺术’？”
忍者手舞足蹈地形容方式实在是太……感觉就像是神秘族群祈雨祈祷。
加多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很快又憋了回去。
让忍者当着全队的面“分享”如何搞情报？
加缪果然切开也是黑的。
“我会考虑的。”加多站起身：“关于演讲。”
只是考虑哦。他快而轻地瞥了一眼加缪的脸。
加缪也不气恼，只是默许似的“嗯嗯”回应。
“晚安，加多。还有Hugo。”
时间不早了。加缪也站起身，打算朝走廊另一端的楼梯走去。
他走了两步，又转回头盯着加多的脸：“愿革命的光指引你的安眠——”
末了，加缪笑着补了一句：“虽然你多半会觉得这话很肉麻。”
不得不说，加缪属实预判了自己的心理。
加多站在原地，目送加缪的背影融入走廊尽头的黑暗，肩上的Hugo轻轻“咯”了一声。
随后，加多扔掉牛奶盒。转身朝自己宿舍走去。而心里盘算着：明天五点要不要假装没听见敲门声呢？
·
但大概率，他是会准时出现在“革命黎明”的集会中。
就当是还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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