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正初祠
第504章 正初祠
「养好伤再走。」
楚政将储物戒收起,神色平静,缓缓合上了眼帘,没有再开口。
对于这种情况,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有了预料。
四百三十六万零七千一百六十三块灵石。
这个数字,足以说明雪清已经准备了许久。
似乎是因为以前的路,走的实在太过顺畅,他将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
他几乎下意识遗忘了,自己来到太古,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轮回路,太古那场大战,天运真灵,他需要知晓的隐秘实在太多。
他以为一味避世,等到修为足够强,自然就能够去解开那些隐秘,但如今看来,如果一直坐死关,原本属于正初的东西,或许就会被旁人取走。
此前,他一直隐约有些担心自己的所做所为,会改变未来,导致万古成空,但却下意识忽略了一点。
时空法则已经告诉了他,如果未来发生了改变,那么此刻他本身就不应该存在于此。
对于雪清而言,如果缺少生死厮杀的磨砺,那么在将来遇到难以避开的大劫之时,缺少这份积累底蕴的她,可能就会被这些原本能够跨过的大劫卡死。
如今的他,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了雪清道途中的阻碍。
雪清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自身道途以及楚政之间,她选择了道途。
这种果断决绝,同样让楚政感觉很熟悉,这份熟悉感,并非源自宋绫雪,而是宋绫清。
在宋绫清的眼中,同样是如此,向道之心极坚,道途重于一切,无论是什么,都无法与自身的道途相提并论。
与宋绫清不同的是,雪清显得有几分犹豫对于今日之举,她显然考虑了很久。
「阿正,你已帮了我许多,再这样下去,我怕有一天,会还不起你的人情。」
见楚政将储物戒收起,雪清神色柔和了许多,低声开口:
「大恩如大仇,我不想你我走到那一步。」
楚政眼帘低垂,没有回应,沉入了修行之中。
雪清的身体恢复速度,很是骇人,在凶兽血肉的进补之下,足以伤到本源的沉重伤势,她只用了三日,便已恢复十之八九,行动自如。
她没有再专程找楚政告别,而是径直离去。
临出山谷之际,雪清下意识回头,看著盘坐于潭边的楚政,有些想问绫雪是谁,但犹豫了片刻,这句话终究未能问出口。
如今,这与她何干。
山谷之外,莽莽荒林深处,罡风渐起,卷动著遮天蔽日的墨绿树冠,发出沉闷如潮的鸣咽声。
察觉到雪清的气息消失在山谷之中,楚政缓缓睁开眼,陷入沉思。
临仙界的上界之中,如今仍旧存在万古神话一境的人物。
能够供养出这等生灵,足以说明,临仙界如今仍旧是大宇宙之中,排在前列的大界。
这样的大界,为何会衰退成后世的苍云界,显然有特殊原因。
他需要尽快进入上界,寻找一些线索。
雪清离去后的第五个年头,荒林大山深处那片沉寂了许久的幽谷,迎来了它蓄积已久的风雷。
风起于微末,起初只是谷底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枯叶轻轻旋动,沙沙作响,继而,谷中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天地元气开始不安地躁动,如同煮沸的汤釜,无形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挤压著四周的空气,发出沉闷的鸣咽。
谷中央那块亘古不变的磐石上,楚政盘膝而坐,身形如古松扎根于鳞石缝。
他周身并无光华流转,也无惊天气势外泄,唯有一片沉凝到极致的寂静。
这寂静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为人,仿佛整个山谷、乃至周遭连绵的山脉,其存在的重量,其呼吸的韵律,都悄然凝聚于他一人之身。
又是五载枯坐,风霜雨雪刻蚀岩壁,日月星辰轮转不休,唯有他,是这片时空里唯一恒定的坐标,任沧海桑田,我自抱元守一。
他体内,那修炼至阳神大圆满的元神,此刻已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经历千锤百炼后,精粹到极致、凝实到无以复加的一点真灵。
这一点真灵,如同宇宙初开时混沌中诞生的第一缕光,炽热纯粹,蕴含著纯阳之气。
他的精、气、神,在经历五载光阴的打磨与沉淀,终于在这一个刹那,臻至浑圆无漏的至境。
无声的轰鸣,只在楚政的灵魂深处震荡开来。
那一点纯阳真灵猛地向内塌缩,仿佛要将整个宇宙都吸入其中,紧接著,是无声的爆炸,是开天辟地般的膨胀。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感取代了阳神圆满时的凝实与厚重。
他的意识不再是局限于眉心祖窍的一点灵光,而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弥漫开来,轻盈通透。
山谷的每一粒微尘,山外荒林里每一片叶子的脉络,千里之外溪流中一滴水珠的跃动—
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细微信息,不再需要刻意去感知,自然而然,纤毫毕现地流入他此刻空明的识海之中。
炼无六阶,返虚境。
楚政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里,并无锋芒,只有一片宛若深潭般的平静。
他摊开手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此刻,他的指腹乃至掌心之上,并非光滑的肌肤,而是布满了细密繁复,若隐若现的玄奥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刺青,更像是从他血肉筋骨深处自然生长而出,如同大树的年轮,记录著时光与道法的痕迹这是他这些年耗费不少心力去钻研摸索的成果,并不完整的破法符纹,被他进一步提升了。
身为曾经的祖境,这破法符纹的潜能,楚政再清楚不过,它直指万法根源,隐隐蕴含著撕裂规则,破除方障的恐怖潜能。
对于仙道而言,若是推演至巅峰,足以瓦解其根基。
枯坐五载,道成返虚,符纹初具,是时候了。
他站起身,骨骼发出一阵轻微却连绵不绝的爆鸣,仿佛沉睡的山神正在舒展身躯。
他起身的一瞬,山谷中那酝酿了数日的灵气风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瞬间归于沉寂,
狂风止息,枯叶飘落,连那躁动的灵气也温顺下来,环绕在他身周,形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他抬头,视线穿透谷顶浓密的树冠,投向那高远无垠的苍穹。
一步踏出,他并未御剑,也未驾云,身形便如一片毫无重量的鸿羽,轻盈地向上飘升。
荒林大山的寂静,在他身后如潮水般退去。
速度看似不快,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几个呼吸间,下方幽谷,连同莽莽苍苍的荒林山脉,便迅速缩小,化为苍茫大地上起伏的墨绿色褶皱,
罡风层,上界之下的第一道天堑。
这里早已不是凡俗生灵所能触及的领域,漂冽如实质刀锋的罡风永无止息地呼啸著,足以将精金玄铁瞬间刮成备粉。
狂暴的空间乱流,在虚空中撕扯出扭曲的裂痕,发出刺耳的尖啸。
楚政悬停在这毁灭的洪流之中,空明浩大的神念自然散开,体表那层看似单薄的真元护罩,流淌看细密的符纹微光。
足以撕裂五阶生灵的罡风刮过,护罩光晕只是微微荡漾,如同水面被微风吹皱,那些空间裂痕,在靠近他身周三尺时,便被一股无形而坚韧的力量强行抚平,无法伤他分毫。
他微微低头,目光穿透肆虐的风暴,俯瞰九天四海。
山河万里,尽收眼底。
一种难以言喻的辽阔感充斥心间,记忆被时空长河洗去了一部分之后,对于太古,他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如今好似被渐渐抚平了。
楚政不再停留,身形微动,如一颗投入深海的星辰,瞬间加速,撕裂重重罡风,向著九天四海而去。
他要看看眼下的这片大地,是否能看到未来属于苍云界的痕迹,
楚政的身影从九天罡风层俯冲而下,仿佛一颗燃烧的流星,却在触及海面之前骤然悬停,足尖轻点,便稳稳立于浩瀚无边的波涛之上。
眼前便是东海,这绝非寻常的海域,目光所及,海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蓝,近乎墨色,
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时光。
有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覆盖了不知几千里海域,其中心深不见底,似通往九幽。
楚政悬停在狂暴漩涡的边缘,看著眼前的海域,闭目感应四方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曾执掌苍云天道,随著修为提升,他对于眼前这片世界的天地法则,愈发觉得熟悉,
弥散在天地间的天运,很是庞杂,但却泾渭分明,现在是有人打理的。
他一路横穿东海,收敛气息,感受著无形之间的天运,心头开始思索。
要在太古立足,最重要的,便是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此前夺运术的运转方式,以及吸纳天运入体的方法。
否则在强族横立的太古,他是不可能拥有窥探轮回隐秘的资格的。
楚政遵循著冥冥中的一丝感应,任由脚步在浩瀚的九天四海间随意延伸,去丈量眼前的天地,
加深他对于天地法则的感悟。
他的脚步,早已超越了凡俗意义的跋涉。
返虚之境,神念与虚空相融,心意所至,身形便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虚实变幻间,已跨越万水千山。
他再度踏足于九天罡风层,俯瞰云海翻腾如怒涛,苍茫大地缩成斑斓画卷,亿万生灵,悲欢离合,不过是画卷墨点,微不可查。
在临近星空之际,他似是看到了上界的幻影,琼楼玉宇,仙乐飘飘,有云中仙子在起舞,无形的天地壁障隔绝,让他难以再靠近分毫。
而后他沉入四海之渊,并非为了寻觅线索,只为感受那沉寂万古的黑暗水域,那里同样有著特定的天地法则存在。
弹指间,数月已逝。
大日西垂,天边笼罩著火烧云。
楚政在一片苍茫山脉边缘停下了脚步,此地灵气稀薄,山势雄奇,透著一种近乎原始的荒凉。
山脚下,依著一条浑浊但水量充沛的大河,稀稀落落地分布著数百户人家,以粗糙的石块和坚韧的藤木搭建屋舍,形成了小小村落。
本应是一幅宁静的山野画卷,此刻村落之中,却被一种极度的恐慌所笼罩,遍布凄厉的哭喊声。
楚政的神念如水银泻地般铺开,瞬间将整个村落笼罩。
一头形貌狞的巨兽正在村中肆虐,此兽形似巨猿,身高近两丈,浑身覆盖著黑铁般的硬毛,
脊背上却生著数排尖锐的骨刺,闪烁著幽蓝的寒光。
诸多村民惊恐万状,四散奔逃,几个胆大的青壮,手持铁叉,试图阻拦,却连巨兽的皮毛都无法刺穿,反被其随意一爪扫飞,骨断筋折。
老弱妇孺尽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哭豪声撕心裂肺。
村口几处房屋已化作废墟,倒塌的房梁压垮了灶台,引出大火,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
「山王,是后山的山王发狂了!」
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两个壮汉扶著,满脸悲愤与绝望,声音淹没在巨兽的咆哮与村民的哭喊中。
楚政看著眼前这一幕,神色平静,缓步走到了那凶兽跟前,无形的空间法则垂落,瞬间将其钉死,止住了它落下的利爪。
利爪之下,是个尚不足四岁的孩童,此刻已是满脸涕泪,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楚政面容平静无波,在这烟尘弥漫,血气四溢的修罗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抬眸警了一眼,凶兽的整具身躯便已寸寸崩解,转瞬间化为粉。
这只是一头刚刚入阶的凶兽,任意一位入境修士,都能将其杀死。
但眼前这片村落,一个修士也没有。
在底蕴如此雄浑的临仙界之中,本不该出现这般情景。
但在强大生灵的干涉之下,九天四海的天地灵气,大部分汇入上界,剩余的一部分,也在向著中洲域等核心地域流淌。
在一座座聚灵阵之下,边荒之地的灵气,已经开始逐渐荒芜了。
修士无法在此生存,便只能跟著灵气流动,向著中洲域汇集,如此恶性循环之下,本不该出现在临仙界中的凡人,如今也已经开始出现。
死寂笼罩了整个村落。
恐惧、茫然、难以置信·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对那道神秘身影无以复加的敬畏。
「上———上仙,是上仙下凡,救了我等啊!」
须发皆白的老者率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朝著楚政的方向砰砰磕头。
「神仙!活神仙啊!」
老者的举动,如同点燃了引线,幸存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跪倒一片,感激涕零的哭喊与叩拜。
那虔诚与敬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老者在壮汉的扶下,颤巍巍地走到楚政面前,老泪纵横,再度跪地行礼。
「老朽代荒山村上下数百口,即谢上仙救命大恩,再造之恩,没齿难忘!敢问敢问上仙尊号?」
对于眼前的这些,楚政的心境,毫无波澜,这样的事,整个世界,乃至整个大宇宙之中,时时皆有发生,他看过的大界生死,都已不知凡几。
「我名,正初。」
看著眼前的老者,楚政一声低语,垂眸看著方才被他救下的四岁幼童,陷入默然,而后抬手,
点出了一道灵光,将大周天行气总纲的要领,映入孩童脑海:
「我今日传你修行法,引你上炼然路,但不收你入门,望你日后向善,以扶危济困为己念,达则兼济天下。」
今日他到此,看到这一幕,便是有缘。
传法,想传便传了,至于是否会引起未来的变动,楚政此刻已不再担心。
楚政收回手,不再开口,身形如烟,转瞬消散,仿若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劫后余生的村民,对著他消失的地方,久久即拜不起。
接下来的数月,整个荒山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在村子的中心,那原本供奉著模糊山神土地的小小神龛被移走,一片最为开阔的土地被郑重地清理出来。
诸多村民拿出了积蓄多年,准备换取盐铁的最好的石料,请来了百余里外手艺最精湛的石匠,
开始修建祠堂。
日夜赶工,粗的青石被凿打得方正平整,垒砌成坚固的基座和高大的墙体,梁柱选用最坚韧的百年铁木,虽无雕梁画栋的奢华,却透著一股山野特有的质朴与厚重。
祠堂的正殿中央,伫立著一尊石像,面容模糊,
村民们都觉得,没有任何匠人的手艺能雕琢出那位上仙神韵之万一,因此刻意留出了空白。
他们请村中最有学问的老夫子,用混合了兽血和某种矿石粉末的朱砂,在一块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中央,工工整整地书写了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
正初。
墨迹殷红如血,字迹下方,用稍小的字体,记述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与神迹般的降临,末尾是「荒山村上下百余口,永感大恩,世代供奉」的铭文。
村民们又自发地寻来山中罕见的白石,带著天然云纹,精心打磨成香炉、烛台、供盘。
没有金玉珠宝,他们供奉上饱满麦穗、鲜美山果、甘冽山泉,以及每日清晨采摘,带著晨露的野花,焚香日夜不息。
数月之后,一座虽然简朴,却凝聚了全村人至诚心意与无限敬仰的祠堂,终于落成。
祠堂门媚之上,悬挂著一块同样由黑色石板刻成的匾额,上书三个端方厚重的大字:
正初祠。
彻底落成之日,全村男女老幼,皆沐浴更衣,齐聚祠堂之前。
老村长身著最干净的麻布衣衫,手持三柱用山中灵草特制的清香,带领全村,朝著那「正初」二字,行三跪九即之大礼。
香火袅袅,缭绕在简朴肃穆的祠堂之中,萦绕著那殷红的「正初」二字。
村民的祈祷声汇聚在一起,低沉而虔诚,充满了对平安的祈求,对恩德的铭记。
那香火,虽微弱,却极为纯粹,带著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质朴愿力,丝丝缕缕,升腾而起,汇入那浩渺无垠的天地气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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