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收尾（上）

殷商城。

    子颂穿着一袭衮服，头戴冕旒，神情平静地看着逃回来后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贵族们。

    “帝于昨夜托梦。”

    子颂淡淡开口。

    原本惶惶不安的情绪仿佛被按住，贵族们看着子颂，多少有些紧张。

    “辛屈并非真天子。他只是牵强附会，冒用了我大邑商的根本，以此来篡权。他才是真正的人间恶鬼。”

    子颂一口气说完，拳头紧握：“帝被蒙蔽，因此成了天帝之号。但实际上，帝就是帝，天帝也是帝！普天之上，惟有一尊帝！那便是我大邑商之祖灵！现在，我已经正本清源。他辛屈假借天地之灵，行篡逆之举，大谬之法。之后朕会遣人申饬。眼下，更重要的就是将之击败。同时，准备好撤离进入黎邑的准备。”

    众人原本还有些振奋的神情，听到“撤离”二字时，面面相觑后都黯淡下来。

    他们怎会听不出，子颂已做好决定——一旦事不可为，他第一时间就会退入上党盆地。

    上党盆地是不错的防御纵深，山林也多，子颂还能保住一批殷商贵族逃亡。

    毕竟这个时代开发程度实在太低，就算辛屈有心包围，子颂若铁了心要跑，对方未必能全部抓住。

    林子里一钻，邦国政治文化全部放弃，只保留部落状态逃亡，或许几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像辛屈他们一样。

    有辛氏作为大邑商的邦国西迁后一路退化，到昌平只剩部族，而后又从部族状态重新发展起来。

    子颂看着他们的表情，没再多说。

    因为仔细盘算了家底后，他已清楚自己不可能完全反击成功。

    尤其是子旬在牧野燔祭于帝，换来的却是天帝响应辛屈，而他们祭拜的帝与祖先，竟无一人回应。

    这对巫祭盛行的殷商而言，信仰与心灵的毁灭打击，远比战争伤口更让所有人痛楚。

    所以，子颂没有多余选择。

    他称帝、建年号，趁着局面混乱，第一时间模仿燕国行政体系复制朝局框架，给贵族、勇士、百姓分配职位，强行推动国家集权。

    但时间太少，远远不够。

    他决定撤往黎邑，利用上党盆地的天然区位优势与辛屈磨时间，完成集权。

    只要搭建好政治权利框架，他就有信心带着整个国家迁徙离开。

    辛屈能用十几年从幽燕之地发展起来，没道理他做不到。

    只要找到边缘地区稳住，再给几代人时间，中原混乱时便是他们重返的机会。

    因此，混淆帝与天帝的概念是必然，承认有辛氏与大邑商同出一源也是必然——这牵扯法统与法理的建构。

    可如此宣布后，子颂知道，此前几百年建构的大邑商英雄神话，都必然向辛屈的“神话体系”靠拢。

    他没得选。

    交代完一系列命令，子颂让贵族们去忙碌。

    贵族们同样没得选，因为子颂回来后第一时间将他们的家人集中起来——换言之，子颂手里有人质。

    若他们敢放弃大邑商，家人会第一时间丧命。

    等辛屈抵达殷商城时，子颂已完成殷商城初步的防御建构。

    当然，时间仓促，子颂只能守住一座殷商城，城外所有采邑、庄园全被辛屈拿下。

    辛屈将采邑与庄园一一册封给追随他的蛮夷戎狄君主，以及屡立战功的部族战士。

    这些部族战士从部族领袖一跃成为中原封建领主，笑容就没消停下来。

    蛮夷戎狄的君主们多有怨气——勇士走了，他们的力量便被削弱。但看到白花花的粮食后，怨气消了大半。

    只要有的吃，少点也无妨。

    就这样，辛屈又等了三日。

    邢台方向传来消息：子敛带兵撤离邢台，未往殷商城来，而是直接去了黎邑坐镇。

    太子辛莼彻底掌握邢台，麾下精锐本想尾随进入太行山解决子敛，却因殷商的包围情况，派人来询问辛屈是否要追。

    辛屈看完中路军的战报，想了想说：“让太子带兵来汇合。邢台交给熊樽戍守。”

    “是！”

    又过三日，太子带着中路军先锋部队抵达殷商城下。

    “父皇。”

    辛莼步入大帐，在一干蛮夷戎狄酋长好奇的视线中行礼。

    众人这才看清幽燕的第二代继承人：一袭银甲，兽纹精美华丽，微微抬头时，与辛屈七八成相似的面目上少了几分坚毅，多了几分锐气。挺拔高大的身材直接压过周围人，显然从小吃得不差，加之习武健身多年，往这个时代普遍吃不饱的人群中一站，鹤立鸡群的感觉扑面而来。

    辛莼见礼完毕，视线掠过周围的戎狄君主们，又平静收回。

    这稀松平常的动作，却让这些人倍感压力。

    不怒自威！

    少年太子经这段时间磨砺，越发有上位者仪态。虽与辛屈相比尚有稚嫩，但震慑这些蛮夷戎狄君主已足够。

    “殷商覆灭在即。打进殷商城后，需要有人收尾。凉国公正带兵从北线进攻上党盆地。之后围三缺一，将子颂放进上党盆地，你就负责进攻南线。”

    辛屈如是说。

    辛莼本想问为何不毕其功于一役，转念间便明白父亲的心思——辛屈要找借口留在中原，不仅是收拾烂摊子，更要解决蛮夷戎狄内附的问题。

    试问，如何同化内迁的蛮夷戎狄？人口迁徙、联姻通婚、教育普及，最重要的始终是人口迁徙。

    辛屈点了点头，看向蛮夷戎狄的君主们说：“殷商城高大，无论围困还是进攻都需耗费时间与精力，但胜利始终在我们这边。眼下土地不能荒废，你们都派人回去，将族人迁徙过来。过程中需要的粮草，沿途可从驿站借取，利息全免，粮本分十年偿还。同时，留下的族人也不用担心无用武之地——我大燕需要建城，你们派人来帮工，顺道学习营缮城池之法。上工者一日三餐包圆，此外还会组织狩猎队清理周围大型野兽，你们需要开荒的土地优先狩猎，保证族人迁徙过来后能第一时间开垦。”

    “吾皇圣明！”

    东夷部族的君主们一听，立刻兴奋拜伏感谢。其他地区的君主虽慢了一拍，但也感激不已。

    没办法，东夷部族在大邑商的鞭策下，是这个时代仅次于大邑商的生产力最强族系。他们虽以渔猎为主，农耕能力也不差，只是缺好地。如今有了辛屈赐下的土地，自然开心。

    辛屈点了点头，未有太多表示。

    送走他们后，辛莼才开口：“父皇，中原的土地都给了他们，我们治下的勋贵怎么办？他们……可不会轻易答应。”(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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