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4章 你觉得是误会？

完整的调研报告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地躺在姜云山的办公桌上。

他紧皱着眉头，有些举棋不定。

如果照他以前的性子，根本不用考虑他就会把这份报告上交。

省里要是敢不处理，他就敢直接捅到京城去。

但是经过了扳倒黄富海这件事后，姜云山考虑问题的角度又有了一些改变。

西山疗养院那位老人家给他的教诲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刚不可久，过刚则易折，解决问题的办法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

如果这份报告按照正常流程上报省委，对顾宏运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不仅他的“百日攻坚”会彻底破产，他个人的政治声誉和能力也将受到严重质疑。

可以说未来的仕途就一定会陷入低谷。

但是这样的话，不管是对姜云山本人还是对整个浑江市的发展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顾宏运固然要承担主要责任，但姜云山这个市委书记同样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特别是还有个魏平湖在盯着的情况下。

而且，不管顾宏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走人，浑江市上下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恐怕又要散了。

事后要是顾宏运受处分继续留任，党政一把手等于彻底撕破脸，接下来浑江市一定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

省里和上面又会如何看待姜云山这个始终“无法团结同志”的市委书记？

而如果直接逼走了顾宏运，那就等于公然打脸了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会引来更猛烈的反扑，对他在浑江市乃至未来更长远的仕途来说也都绝非好事。

特别是这样一来，姜云山想要在浑江市实现自己的计划又会遥遥无期。

所以，必须另想办法，既要遏制目前的不良风气，又要保住现在的大局稳定。

姜云山的手指在报告封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烁着深思的光芒。

政治，不仅仅是斗争，更是权衡与妥协的艺术。

沉思良久，姜云山才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拿起座机拨通了顾宏运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宏运市长吗？我这边刚收到一份关于近期经济发展情况的调研材料，有些情况想和你提前沟通一下。晚上七点，清源茶舍，方便吗？”

姜云山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对顾宏运发起了邀请。

他没有选择在办公室见面，而是找了相对比较私密的茶舍。

选择这个地点和时间本身，其实就已经给顾宏运传递了不少的信息。

“调研材料？”

电话那头的顾宏运显然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

从对方的声音中，姜云山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警惕，不过他并不在意。

面和心不和的搭档要求私下会面，估计换谁来都警惕。

……

晚上七点，老城区清源茶舍最僻静的“听雨轩”包间。

古色古香的装饰，氤氲的茶香。

姜云山先到，正独自品着茶，神情平静。

顾宏运踩着点推门而入，他穿着便装，但眉宇间那抹独属于官员的矜持，依旧清晰可见。

“宏运市长，坐…”

姜云山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味道还比较正。”

顾宏运只是点点头，依言坐下，然后端起茶杯却没有马上就喝。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姜云山手边那个厚厚的文件夹上，直接问出了问题。

“书记，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调研材料？”

姜云山却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品了一口茶，仿佛在品味茶叶的余韵，也像是在斟酌措辞。

片刻后，他才轻轻放下茶杯，将那份文件夹轻轻推到顾宏运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吧…是我前段时间带人下去跑了几个地方，了解到的一些比较具体的情况。”

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非常温和。

顾宏运也放下了茶杯，然后面带疑惑地拿起文件夹翻开。

只看了几页，他的脸色就骤然变了，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最后直接化做一片铁青，就连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了。

报告里，尚文县的“空壳项目”，企业主反映的“预征税”…

齐川县食品厂老板被逼着建设新厂区，子虚乌有的度假村项目…

这些内容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切开了顾宏运引以为傲的“百日攻坚”行动的华美外壳，露出了里面腐败不堪的内里。

“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宏运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得尖锐。

“书记！我不信！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他又羞又怒。

这份报告，不仅否定了他的成绩，更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没有给他留下半点面子。

“你觉得是误会？”

姜云山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冰冷的刀锋，直刺顾宏运的心底。

“宏运市长，你觉得，我会无中生有编造事实来污蔑你？”

“这里面涉及的每一个项目，每一家企业，我都亲自去暗访核实过，需要我把当事人叫来，当面对质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凌然之意。

顾宏运张了张嘴就想反驳，但最终话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其实非常清楚，姜云山既然敢把这东西拿出来，就必然是事实。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恐慌，瞬间就席卷了他全身。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份报告一旦公开，将会引发怎样的惊涛骇浪。

上级的震怒，同僚的耻笑，政治前途的黯淡…这一切，都让他不寒而栗。

看着顾宏运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姜云山知道，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他放缓了语气。

“宏运市长，我之所以私下找你，而不是直接把报告摆到常委会上或者送到省里，就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不想看到我们浑江的班子成为全省的笑话…”

“特别是更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的急于求成，而毁了大好的前程。”

这番温和的话语，实际上却是将所有后果赤果果地摊开摆在了顾宏运面前。

顾宏运紧绷的身体一松，整个人就颓然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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