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荒唐言
甲子伸手试图将那只歪了脑袋的小狗扶正，可是他刚满意的松开手，小狗的脑袋立刻又向一边歪去。
甲子又尝试了几次，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无功而返，他抿了抿唇只好认命似的伸手小心翼翼的托起小小的雪狗，转过身脚步轻快的敲响了一处房门。
“曲儿姑娘！”
房门轻轻开启，曲儿疑惑的看着面前满是笑意的少年：“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喏！”甲子伸手，白皙的小雪狗静静的坐在他掌心，歪着脑袋仿佛在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给你。”甲子笑了笑，也学着小狗的模样歪了脑袋。
“这……”曲儿目光一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年，良久才想起来急忙伸手托住小雪狗，掌心传来一片刺骨的凉意，可是落在她心中却比夏日正午的烈日还要温暖。
“谢谢。”姑娘微微颔首，面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眼底浓郁的哀愁中好似插入了一片炽热的光，迎来短暂的破晓。
“谢谢小公子。”曲儿又道了一声谢，甲子“嘿嘿”的笑了两声，转身又跑到院子中央去扫起雪来。
曲儿愣了一会儿，目光静静落在掌心的湿润上，突然，什么冰凉的东西自脸侧滑落，落在了掌心小狗的脑袋上。
顷刻间一点划痕抹不去的留在了白皙乖巧的小狗身上，曲儿急切的想要抹去，却越弄越遭。
“啪嗒。”歪着的小狗脑袋终于不堪重负，脱手砸在了地上。
雪花化作雪水，再也不见那一片晶莹的雪白，好似大梦一场突然惊醒，曲儿姑娘看着地上流淌的雪水，掌心的身躯也紧随着融化，冰凉的水滴顺着指缝低落在地，与地上一片泥泞交融不分彼此。
姑娘苦笑一声，目光静静的落在那一滩水渍上：“你看，这才是我。”
她低声呢喃，突然抬脚重重的踩在那一片水迹上，飞溅的水滴染脏了她脚上的绣花鞋，可是那姑娘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用脚尖在那片雪水上反复碾过。
甲子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事情，他又挥动扫帚，地上却又积满了一片浮雪。
“你扫它作甚？”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甲子下意识回头，却见曲林春身上披着一件毛裘，正站在檐下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
“大人。”甲子放下扫帚朝男人走去，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您可算是起了。”
“天上的雪还在下，现在何必作这无用功？”曲林春不理会少年的打趣，抬步朝院中走去。
天边落雪渐渐稀疏，天边的乌云也变得浅淡了许多。
“你与她说什么了？”曲林春拂去肩膀上的落雪，突然开口问道。
甲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垂眸眼底涌起一片挥不散的愁云：“我瞧着曲儿姑娘像是有心事。”
曲林春的眉头猛地一蹙，回头面色严肃的看着他：“你知道她的来历吧？”
甲子当然知道，但是曲林春却觉得他很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曲儿是徐家送来的，目的是什么人尽皆知，若是甲子真的……
曲林春心底嘀咕起来，若是两人之间真的……他该如何处理？
“我知道。”甲子点头，沉默了许久后才突然抬起头来：“我只是觉得，曲儿姑娘她没做错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被牵连至此？”
曲林春刚组织好的话一下子被他堵在了嘴边，面色罕见的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甲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见曲林春问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曲儿姑娘何其无辜，却凭白成了一个牺牲品。”
“徐家拿她来拉拢大人您，大人您又将她视作细作处处提防，她日日被困在这三尺墙内，敢问何人曾为她做主？”
甲子说罢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正中，不上不下的叫人难以忍受。
无论是曲儿姑娘，还是他们这些低入尘埃的人，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不过是一只可以随便抹去的蝼蚁，没有人会将他们当作人来看待。
甲子幸运之至，他遇到了萧安然，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还认识了许多本来高高在上的人。
可是曲儿姑娘呢？她差的难道只是运气吗？
甲子不信，更加不服。
为什么人生来便被分为三六九等，凭什么人生来便有高有低！
他的命难道不是命？曲儿姑娘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为什么有人生来琼砖玉瓦，有人生来便要为了活命而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
为什么？
难道只能感慨一声事到如此，便要继续过下去这样的生活吗？
甲子不知道，他想不明白，想不透彻。
要是，要是东家在这里就好了……
甲子突然仰头，看着天边一片云飘过。
雪停了。
他有些想家了。
甲子问出来的那些话在曲林春看来就好似无病呻吟一般，像曲儿这般的人都是生来便被培养成这样的，他们的作用，他们的目的便是为主家做事，为主家分忧。
所以，甲子口中的愤愤不平落在他眼中，没有任何道理。
可是面前少年眼底的愤懑不似作假，面上的哀戚也不似作假。
曲林春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认识到眼前这个少年。
他好像只看到了一个片面的甲子，却从未触及过少年的灵魂。
“别多想了。”曲林春面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面前这个少年。
甲子忽然抬头，眼底的悲戚已经消散，不知道是已经释然还是被他重新压在了心底，曲林春再也没能从他面上看到半点不虞。
“大人，事情结束之后，您要如何处理她？”
甲子目光投向那一处紧闭的房门，稍后又幽幽的望向曲林春。
曲林春被他问的突然一愣，良久才发觉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突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开口道：“她……”
“她到底没有参与过徐家的事情，我不会治她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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