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旧缘新途

邹晓燕调到特区担任管委会第一副主任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京城。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在邹晓燕简洁而干练的新办公室里。她正埋头于一堆特区规划文件中，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

“请进。”邹晓燕头也未抬，以为是秘书送来急件。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迟疑地走了进来，带着一丝与这繁忙政务氛围格格不入的局促。

“晓燕。”来人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邹晓燕闻声抬头，顿时愣住。

站在门口的，竟是她的前夫——赵凡。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精心修饰过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傲慢的赵家公子形象略有不同，眼底似乎多了些沧桑与……恳切？

“赵凡？你怎么来了？”邹晓燕放下笔，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请坐吧。”

赵凡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将花束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依言坐下：“听说你高升了，调来特区委以重任，正好我来江城出差，想着……怎么也该来当面恭喜你。”

“谢谢。”邹晓燕淡淡回应，目光扫过那束百合，那是她年轻时喜欢的风格，“工作调动而已，谈不上高升。你这次来是？”

赵凡双手交握，指节微微用力：“主要是来看看你。晓燕，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移动，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是啊，好久不见。”邹晓燕终是缓和了语气。

抛开过往恩怨，两人之间也并非全是龌龊。

当年张卫东初到河山，去京城跑项目时，人地生疏，还是赵凡看在她是赵家媳妇的份上，出面牵线搭桥，帮了不小的忙。

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得。

“还没吃饭吧？”赵凡试探着问，“赏光一起吃个午饭？就当……老友聚聚。”

邹晓燕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桌上待处理的文件，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江南菜馆，清净。”

餐馆雅间里，气氛比在办公室时缓和了许多。

两人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近况，京城的变化，共同认识的几位朋友的轶事。

几杯清茶下肚，赵凡终于切入正题，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晓燕，看到你现在这么好，我……我是真的为你高兴。但也常常后悔，当年……是我混账，不懂得珍惜。”

邹晓燕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接话。

赵凡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我知道，过去我犯的错，伤你太深。尤其是……婚内出轨，这是原则问题，不可原谅。那些年，是我糊涂，被一些东西迷了眼，忘了家里最好的是什么。这些年，我一个人，常常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晓燕，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很可笑，也很迟，但我还是想问问……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邹晓燕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眼前的赵凡，似乎确实和以前那个眼高于顶、觉得她邹晓燕以及邹家高攀了赵家的公子哥有所不同。

时间磨平了一些棱角，也或许失去后才懂得反思。

“赵凡，”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都过去了。我承认，当年离婚，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有我的执着和事业心，没能很好地平衡家庭。但出轨这件事，是底线。它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底线！”赵凡急忙道，“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我只是希望……希望能有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们可以慢慢来，像朋友一样相处，如果你觉得……如果我还能让你感觉到一点点的安心和信任，再考虑其他。如果不行，我绝不纠缠。”

他的态度堪称卑微，眼神里带着邹晓燕从未见过的恳求。

邹晓燕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赵凡，我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工作也刚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暂时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而且，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很难重圆。我们先做好自己吧。”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和平却难掩疏离的气氛中结束。

赵凡虽然失落，但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保持了风度，将邹晓燕送回管委会大楼后便告辞离开。

送走赵凡，邹晓燕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心绪难得地有些纷乱。

下班后，她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张卫东的办公室。

张卫东似乎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看到邹晓燕，还是露出了笑容：“晓燕主任？还没下班？正好，关于东区那块地的规划，我有个新想法……”

在单位，张卫东还是比较注意形象的，刻意称呼了她的职务。

“卫东，”邹晓燕打断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眉心，“刚才赵凡来了。”

张卫东闻言，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神色了然：“哦？他来恭喜你高升？”

“嗯。还……表达了想复婚的意愿。”邹晓燕直言不讳，目光看向张卫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张卫东挑了挑眉，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邹晓燕苦笑一下，“过去的事，哪是那么容易翻篇的。只是……他今天的态度确实和以前很不一样。”

“赵凡这个人嘛，”张卫东沉吟道，“本质上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有能力，有资源，就是以前被家里惯坏了，有些公子哥的习气，管不住自己，犯了点男人容易犯的毛病。”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说起来，在这方面，我也没什么资格评判别人。论起对感情的态度，我大概也算是个渣男。”

邹晓燕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自我剖析，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办公室内略显凝滞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那一丝郁结似乎也散了些。

张卫东正了正神色，继续道：“说回正题。虽然赵家式微，单从仕途角度考虑，如果你选择复婚，借助赵家在京城残留的影响力和赵凡自身的资源网络，对你未来更进一步，确实会是一条相对顺畅的捷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但是，晓燕，抛开这些功利的东西不谈。从一个女人的角度，从你个人生活的长远幸福来看，你是不是真的还能接纳他、信任他？你是否还对他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或者说，你是否还愿意尝试去建立这种感情？婚姻不仅仅是资源整合，它更需要情感的维系和彼此的感觉。这一点，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建议：“我的看法是，不必急于做决定。可以保持接触，观察他的改变是否持续和真诚。同时也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伴侣。至于复婚与否，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感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我都支持。”

邹晓燕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张卫东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冷静而透彻，既点明了利益所在，更关照了她的内心情感。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刻意引导，而是将选择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她。

这份尊重和理解，让她感到温暖，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张卫东之间那种复杂而深刻的情愫，或许永远无法、也不应走入世俗的婚姻殿堂。

他们更像是灵魂与事业上的知己，彼此成就，却各有其路。

“我明白了。”邹晓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谢谢你，卫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站起身，笑容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与力度：“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刚才说东区那块地有什么新想法？”

话题重新回到工作上，两人很快又沉浸到特区建设的蓝图之中。

只是，在邹晓燕的心底，一个关于未来个人道路的选择，经过这番交谈，已然有了模糊却坚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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